魏明春流放黔州,那边气候阴冷,他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受不了,十一月时就来信说是病倒了。差役请旨,将他从苦役院中调往单独小院修养,不过折子递上来之后,被压了很久,等寿帝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寿帝对这个儿子是说不出的失望,好在还念及他是皇家血脉,给了特赦,仍旧是流放,单特意恩准他在单独的小院修养。
柳皇后知道后,自然是着急上火,然而如今柳家不在京城,她想打探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急得连一顿好觉都没法睡。
入了腊月之后,京都更冷了,柳皇后这么一折腾,很快就病倒了。
在病中之后,她仍旧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整日里思念魏明春,太医开的药,她几乎是一口也没喝。
如此下去,就是一个铁人也受不了!
傅容月不免叹气:“大皇子那边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怎的还是这么忧心?”
“娘娘在宫里,什么娘家人也没有,大皇子也不比当年,如今是一个连皇子称号都没有的庶人,身边又能有什么好大夫照看?别说是娘娘,就是奴婢们也觉得……”婢女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恐怕娘娘母子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些话,你在我耳边说说也就算了。”傅容月沉下脸来:“在娘娘跟前一个字也不许提,免得惹她烦心,听到没!”
“是,王妃恕罪!”婢女见她发怒,忙躬身请罪。
傅容月扭过头去,不想再听任何话,走上前轻轻扶起柳皇后。婢女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小跑着上前来帮忙。
柳皇后睁开眼睛,一双入水的眸子早就没了半点神采,全然一派颓废,她有些神情恍惚,不过还是认出了傅容月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陵王妃。”
“娘娘,你今日好些了吗?”傅容月瞥眼瞧见她披散下来的头发里藏了不少斑白,心中不免想到今年年中刚刚到京城时,她召见自己时候的容颜。虽然青春不再,但柳皇后的美丽并不曾因岁月而衰减。如今……真的是老了!
柳皇后虚弱的扯动嘴角:“能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幅身子骨,也就这样吧。对了,陵王听说不能回来过新年,你可得仔细准备着些吃用给他捎去。这些年陛下宠陵王,那孩子没少娇惯,怕是吃不得西北的苦。”
傅容月听她说话全然是一派温和,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切切叮嘱,一边留心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眉目间仍然显得宽容慈悲,不免多了几分感叹。
难怪寿帝一生所爱是惠妃,却对这个皇后颇多敬重,皇后的为人也的确是温和宽容。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柳皇后的宽容,才让沈贵妃嚣张到自己头上去了吧?
傅容月不忍见她神伤憔悴,忙点头道:“娘娘放心,陵王府里的管家今儿一早跟我说了,给陵王准备的东西也都送去了,这个年就算不在京都,他也过得好。倒是娘娘你,你身子这般虚弱,要是让远在黔州的大皇子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不说,更是日夜思念。听说大皇子也在病中,娘娘更该努力养好自己的身子,不让大皇子多操心才是。”
“哎,春儿……”柳皇后提起魏明春,眼中泛起母亲的酸涩,眼泪啪啪掉落下来:“这个孩子若是肯听话,哪里会……”
“娘娘,都过去了!”傅容月不想她一直往这边想,忙转移了话题:“娘娘,药都凉了,我喂你喝一口吧?”
柳皇后蹙起眉头,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婢女露出感激之色,忙将桌子上温着的药端过来,交到傅容月的手上。
傅容月一小勺子一小勺子的喂给柳皇后,柳皇后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心中有了几分忧伤。
当初傅容月刚刚进京的时候,她就曾经想过要让魏明春迎娶傅容月,可惜后来那孩子不喜欢,这事才作罢。此时想来,傅容月虽然面上的胎记有些吓人,可仔细一看,她五官精致,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没能成为自己的嫡儿媳真是可惜!
一碗药很快就喝完了,傅容月扶着柳皇后躺下,又陪了她一会儿,直到柳皇后药劲上来,昏昏欲睡,她才起身准备走开。
刚刚一动,手猛地被人一抓,她回头,就瞧见柳皇后睁着眼睛,笑着对婢女说:“过几年就是新年了,我今年这幅身子骨,怕是去不成年宴的。往年都有惯例,要赏新媳妇们一些年礼,今年也不能例外。宝儿,你去把我给陵王妃准备的礼物拿过来,今儿瞧见了她,就给了吧。免得那日里瞧不见,想给也给不了了。”
被叫做宝儿的丫头忙福了福身,快速离开,不多时拿回来一个盒子,叫到傅容月手中。
傅容月还没展开,就听见柳皇后说道:“听说这是江南那边今年生产的技巧玩意,留给你玩耍吧。”
盒子里原来还有盒子,一共是七层,每一层都有小小的正方形碎片组成,碎片上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图案,拼凑成四面才能触动机关,打开第二个盒子。第二个盒子打开之后,仍旧是要完成四面拼图,才能打开下一层。最小的那一层里装了什么,因为至今还没人打开而没人知道。
这个玩意儿前段时间傅容月瞧见绿萝也在玩,只是品质没有柳皇后给的高,忙谢过了恩,这才从柳皇后宫中出来。
这东西魅力不凡,从宫里出来,绿萝捧着盒子就玩了起来,直到上了马车也没停手。
不过,绿萝聪慧,很快就拼满了第一个盒子的图,她按住机关,咔嚓一声轻响,盒子就打开了。
绿萝取出下一个盒子,忍不住笑道:“小姐,奴婢以为,只有年轻人才喜欢玩这些东西呢。没想到皇后宫里竟然也有这个,还特意送给了小姐。”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容月停住脚步,有些迷茫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
她心头有个巨大的疑惑在盘旋。
魏明春流放黔州之后,柳皇后为了避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窝在自己的宫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盒子是江南那边做的,是如今很流行的娱乐工具?
这里面有点古怪!
傅容月看着绿萝的眼睛,慢慢的说:“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没想到皇宫里竟然也有这个,皇后娘娘还特意送给了小姐。”绿萝眨眨眼,一脸完全不明白的意思。
傅容月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奴婢说,奴婢以为只有年轻人才喜欢玩这些东西。”绿萝这次明白了,重复了一遍之后,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下。
傅容月叹道:“你说得很对,这是年轻人才玩的东西,皇后宫里怎么会有?这东西一定是别人送给柳皇后的。可是,柳皇后为什么转送给了我?重点是,柳皇后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绿萝摇摇头,宫里的事情,她爱莫能助。
傅容月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也就不说了,她脑中想到了一个人。
回到梅国公府,傅容月立即就去找了梅向荣,将柳皇后的事情说了,梅向荣听罢,好一会儿才说:“莫非……柳家虽然隐退,可是柳家定居之所,可不就是苏州,可不就在江南?难道这东西是柳家人送给皇后娘娘的?我得去问问,近来柳家是不是有人入京了。”
他快步出去,让傅容月先回房间里,自己则离开了府邸。
到了傍晚时分,梅向荣才回来,一回来就直奔誊香阁,开门见山的说道:“我都听到了,沈家的那个小姐沈芳菲不是嫁给何方略了吗?听说,这个何方略的姑妈就是柳家的人,所以柳家也来了人恭贺。来的是柳国公的次子柳衡。柳衡入京就被盯上了,不过,暗桩说,他并没有入宫,来时送的一些礼物,都是送到刑部一位官员手里的。”
“刑部?”傅容月不禁重复。
梅向荣点头:“就是刑部,一个主司,叫蔡卯还是什么的。以前,这人好像跟柳家的一位公子很亲。”
“哦,原来如此。”傅容月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后有什么玄机在等着自己。
梅向荣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担心,但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我不急。”傅容月抬头看着梅向荣笑了起来:“听说沈贵妃在折腾为赵王选一个可心的正妃,也不知道准备得如何了,有没有找到!”
“今日遇到沈贵妃,她也没说吗?”梅向荣笑了。
傅容月摇头:“没说,半点口风也不漏。”
“越是这样,越是有主意了。”梅向荣看了看傅容月:“你要提早做准备。京中的女子未婚适龄的不多了,魏明钰的确是熬不起了。这次选正妃,我很是担心阑珊,生怕陛下心头一软,就答应了。”
“阑珊姐姐是有主意的人,不信,陛下等着瞧吧。”傅容月抿唇笑了。
梅向荣也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的天空,又要下雪了,这京城里可真是一日的安宁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