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傅容月也没睡,对于秦霜傲的到来,她的心情自然是复杂的。
从梅向荣的口中得知,秦霜傲是自己的生父,虽然在傅容月的意料之中,傅容月仍难免觉得有无所适从。从前,她身边是没有父亲的,每每看到别的小孩都有父母,她总是会问苏绾:“娘,我为什么没有爹?”苏绾听到这个问题就会哭泣不止,后来,她也就不问了。慢慢的,就忘记了父亲这个词。
前世,在得知傅行健是自己的父亲之后,她也有暗自窃喜过,原来自己不是没有父亲的人,所以就算后来得知傅行健对自己做下的种种恶劣事迹,她仍旧选择原谅。
重生以来,心境毕竟不一样了,从傅家来人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全然当自己是苏绾一个人的女儿就可以了,所以能够毫不留情的对付傅行健。
随着关于母亲的真相一步步揭开,到了现在,她反而有些迷茫了。
对秦霜傲,这个男人给了自己血缘,可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到现在,他哪怕有一天尽过父亲的职责呢?他以为母亲离去,一心图谋复仇,她都能理解。可她不能理解的是,秦霜傲消息灵通,在自己来到京城后,为什么从不主动来找自己?
或许在他心里早已认定,自己就是傅行健的女儿吧?
傅容月比了比眼睛,她自己过不去的也是这个坎儿,怕是短时间之内是没办法认这个爹的。
好在秦霜傲似乎也明白她的想法,从书房出来之后,只让梅向荣帮忙带了几句话,让傅容月一切小心,直接就离开了梅家。
梅向荣转达之后沉默不语,很久才说:“你娘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个秦霜傲比傅行健更让人有好感。此人胸中自有丘壑,若非草莽出身,怕是朝堂之上也会有他一席之地,而且是绝无人可以撼动的一席之地。”
“他很有才?”傅容月听梅向荣如此高度评价,不免有些好奇。
梅向荣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若非你娘误打误撞的相识于他,这天下怕是早已兵戈四起了。”
“什么意思?”傅容月弄不明白。
梅向荣看了她一眼:“秦霜傲是夫夷国的遗孤,夫夷国为东魏所灭,百年来还以为安分了,如今才知道,当年夫夷国的王族之中,如今还残存着一拨人,这些人在各地集聚,占山为王,试图复国。秦霜傲当年也是复国队伍里的一个分支,若非因为你娘苦苦相劝,怕是早已揭竿而起。这些年来大魏虽然强盛,然而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付赤蒙上,对这些人反而最是难办。”
“复国?”傅容月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但不是傅家的子女,甚至还不是大魏人!
不过,仔细一想,当时秦霜傲叙说旧事时,也曾经提过自己的祖上来自夫夷国,只是她并不以为意罢了。
可是复国……怎么可能?
夫夷国百年前被高祖所灭,如今夫夷国的子民都东迁和南下,跟大魏的百姓融为一体,再也不分你我。就这样的形式,民心早已经涣散,复国有何意义?
她不禁摇头,叹道:“好在秦霜傲并不糊涂,不然,哪里是我娘能够劝得动的?”
“嗯。”梅向荣深以为然:“此人人中龙凤,若是固执,怕是真能成事也说不定。对了,马上到了年宴,你准备一下,今年同我进宫去吧。”
“陛下吩咐的?”傅容月轻笑。
梅向荣却道:“不是陛下吩咐的,而是规矩。你如今享陵王妃的特权,年宴入宫朝贺是孝心,不得不去。再则,你以为沈贵妃今年会消停吗?她一心要为魏明钰选一个能有帮助的正妃,定然会想办法让官员女眷们都入宫,方便她选人。如今皇后娘娘病重,宫中她位份最高,肯定是要主持的年宴的。你若不去,她怎找得到理由设计阑珊?”
“义父说得对。”傅容月很是赞同:“义父虽然在陛下跟前说,阑珊姐姐早已许配给了人家,但沈贵妃多半不会死心,一定会再用些手段。咱们须得小心谨慎才行。”
“且走着看吧。”梅向荣嘴角露出一抹怪笑:“这个年宴,谁难受还指不定呢!”
傅容月见他神色,就知道,梅向荣跟秦霜傲的商议是有了结果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眼中一派释怀。
是时候,将这些丑恶都摊开,让大家都来看看傅行健的真面目了!
她手里的证据,加上秦霜傲给的东西,傅行健还想翻身,根本是做梦,寿帝不把他五马分尸,就算是给他留面子了!
果真如两人所料,饶是梅向荣已经向寿帝吐露,梅阑珊早已许配给了人家,沈贵妃那里仍旧是有话说。
她对寿帝说,梅阑珊长在京城,怕是过不惯江湖上的日子,而且指腹为婚,双方性情都是谜团,不见得合适。又提议让今年的年宴,让梅向荣将准女婿带来,她要帮忙把关,若是合格,才让梅阑珊出嫁,否则必定要为梅阑珊寻一个合意的夫婿。
寿帝只当她是看重自己与梅向荣的兄弟情义,被她说得动容,果真是答应了。
梅向荣和傅容月拿到圣旨,却是同时松了口气,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侥幸的形容来。
幸好,这件事布置得早,否则还真是露馅了!
沈贵妃既已出招,梅向荣和傅容月也都不客气了,趁着年宴还有一段时间,都加紧布置起来。
腊月二十八,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傅容月也在这天接到了魏明玺的来信。
知道傅容月可能要去西北跟自己团聚,魏明玺显然十分高兴,在信中将一路的景致、人文、注意事项写给傅容月,竟是厚厚的一叠。
随着信件一同送上的,还有一个盒子。盒子是两层,下层是一件径直的裙装,上层却是摆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领口一圈红色的狐狸皮,是魏明玺亲自猎到的。他在西北找了锦绣庄的分店裁缝,一做好就快马加鞭的送了来,嘱咐她在年宴上一定要小心。
傅容月看得舒畅,将他这份心意装入镯子里,却是抱着暖披痴痴的傻笑起来。
越是深入了解魏明玺,她越是不能轻易舍弃了这个人。
纵然魏明玺有很多不好,可他宠一个人,真的是能够事事用心。先前魏明玺还在京城时,但凡有宴会,他必定会提早准备好傅容月宴会上要穿的礼服。他眼光独到精准,每次选的礼服一出场,都能达到艳冠全场的效果。傅容月也习惯了被他这样照顾,本以为他离开京城后,这次年宴的礼服要费些心思,才能低调而适合。
没想到,他还是提前准备好了!
傅容月捧着暖披,抬手抚摸着箱子里的一套配套的礼服,想着魏明玺不苟言笑,却总是偶尔会挑起的嘴唇,心中一阵甜蜜。
魏明玺送的那只白貂这一个多月来又肥了不少,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玩回来,一下子从窗户上跳到披风上,抱着暖披一角忍不住嗅起来,一边嗅,一边歪着小脑袋打量傅容月,神色带了几分惶恐。嗅了半天之后,还卖起乖来,跳到傅容月的肩膀上,伸出小舌头拼命的舔傅容月的脖子。
傅容月被舔得十分痒,一把将它拎了下来,板着脸训道:“小白,你又跑到哪里野了?”
小白抻着爪子蹬啊蹬,完全无效后,失落的放下了下来,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仍旧瞧着傅容月。
傅容月见状,心都融化了,将它放了下来,放在披风上,抓着小白头顶的毛笑道:“你刚刚嗅什么呢?”
“小姐,人家都说狐狸和貂都是有灵性的动物,难道小白是看到了狐狸皮,怕你把它宰了做成这种暖披,特意在讨好你吧?”绿萝在一边笑道。
傅容月闻言,坏笑着回过头来:“她说的是真的?”
仿佛为了印证绿萝的话,小白爪子一缩,竟乖乖的在披风上坐得好好的,一幅可爱规矩的样子,把傅容月逗乐了。
梅珊瞧得稀奇,歪着脑袋看了小白半天,忽然说:“小姐,奴婢觉得,小白特别聪明,简直像人。小姐,奴婢上次出门去玩耍,在茶楼里看到一个老板也在逗弄一只白貂,那貂儿看起来笨笨的,根本没有小白这么精灵可爱。”
梅珊一开口,小白的脑袋就转了过去,梅珊话音刚落,小白就蹭了过去,用小爪子抓挠梅珊的掌心。
梅珊咯咯乱笑,忍不住抓起小白放到嘴边亲了又亲。
傅容月只看得好笑,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珊的话多多少少还是上了傅容月的心。
她眯起眼睛看着披风上的小白,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小白似乎能够听得懂梅珊的话?”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跑到了九霄云外。若是小白一只畜生真能通晓人意,那可是见了鬼了!她垂下头,也跟着逗小白玩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誊香阁里热闹非凡,即将到来的年宴风云,仿佛一点也没有影响着这座府邸。
腊月三十,除夕夜,京都一派红红火火,热闹非常。
这是百官上朝的最后一天,新年休沐的时间会很长,要到年后正月十六才会开朝,傅容月和梅向荣结束早朝后回府,换上了一声宫装,草草用过了午饭,就在府中等待着白家来人。午后一刻,秦文棠骑着高头大马,同一个文弱的中年人一路到了梅家,也就意味着年宴这一场没有烽火的战争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