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月重重点头:“我啊,我有很想很想实现的愿望呢!”
想到……不顾一切!
“容月的愿望是什么?”梅阮仪专注的瞧着她,嘴角露出温软的笑。
傅容月仿佛陷在他宁静深远的眼波里,内心在这一刻却不合时宜的涌起了惊涛骇浪。
前世种种如同过眼云烟,她仿佛看到了那些充满恨意的往事,那些冤孽纠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一会儿是梅阮仪牵着她的手信步走在京都大道上,指点荥阳城里的风土人情;一会儿是他血泪模糊的脸庞,跪在菜市口上衣衫褴褛的落魄;一会儿是锦儿幼小的身子在怀中嘤嘤的哭,刹那间又变成了僵硬的尸体蜷缩在她怀里;一会儿是梅家人的欢声笑语,眨眼就变成了亡魂不安的嚎哭……
“我的愿望啊……”傅容月闭了闭眼睛,低声喃语。
她的愿望很简单,可也很难……
一愿君此身常在,年年岁岁安;二愿梅府上下,岁岁年年荣;三愿旧事如云烟,无可再回首!
她没有再说话,低着头甚至不敢抬,生怕被梅阮仪看见她眼中的眼泪。
好在梅阮仪也没有追问,他定定的看了傅容月一会儿,就转开了头,只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侧,为她挡住两侧的风雪。
梅阑珊带着秦文棠、梅清谷和傅容敏玩了一会儿的烟火,见两人站在廊下,不由一阵坏笑着对秦文棠打了个眼色,秦文棠无奈的笑了笑,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握着几个烟火走了过来,唤道:“容月,来!”
“好!”傅容月轻笑着走下台阶,接过她递过来的烟火。
刚刚握住,就见眼前展开一片火花,却是梅阑珊飞快的点燃了烟花。傅容月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烟花差点脱手而出,斜地里却伸过来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她的。
那手掌温暖极了,傅容月诧异的回头,梅阮仪含笑训她:“虽然是冷烟花,却不能掉落在衣衫上,小心为妙。”
傅容月只觉得一阵脸红,讷讷的点了点头,悄然退开一步。
梅阮仪径直走到梅阑珊身边,梅清谷已经是欢呼起来:“阮仪哥哥,你放这个大的,我要看这个大的!”
“嗯。”梅阮仪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身边的烟火仔细的摆弄了一会儿,这才让大家都退开,他见引火索接连成一条,这才点燃。
刹那间,腾香阁里烟火通明,天空中燃放出巨大的桃心。
梅阑珊鼓掌笑起来:“大哥,这个摆得是真好,过年那么多人家都放烟火,只有咱们家是最好看!”
“要是每年都能一起放烟火,那就太好了!”梅清谷在旁边满足的叹息。
梅阮仪看着傅容月轻笑:“能的。”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瞬间让梅清谷欢呼起来。梅阑珊看不上梅清谷那副幼稚的模样,咋呼着让他走开些,梅清谷的倔强脾气也上来了,在傅容敏跟前怎么也不肯丢人,叫唤着偏不,秦文棠从中调解,顿时,滕香格里一片欢声笑语。
外面总归是冷,几人又放了几波烟花,才回到了屋子里。
慢慢的,街里街外响起了热烈的爆竹声,新的一年终于是到了。
梅阮仪是长子,按照家族里的规矩,新年到来的时候是要陪着长辈迎新的,跟众人说了一声就先行一步去跟梅向荣汇合,梅阑珊玩得累了,终于等到新年,也赶着带梅清谷去找梅向荣要压岁钱。傅容敏则是被程氏喊了回去,大家都走了,腾香阁里只剩下秦文棠一人陪着傅容月,一脸欲言又止。
“你怎么还不去歇息?”傅容月觉得奇怪。
秦文棠淡然一笑:“也要走了。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傅容月更是奇怪,秦文棠素来光明磊落,什么问题这么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想问不敢问。
秦文棠又默了默,灯光之下,俊朗面容露出几分羞涩之意:“是关于……梅小姐的。”
“阑珊姐姐?”傅容月蹙眉:“她怎么了?”
“梅小姐身在京城,梅国公府也荣耀无比,为何……”他认真的想了想措辞,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为何在宫中,我所见皆是那些大家闺秀对她的刻薄和敌视?而梅小姐……也至今不曾订过亲?她容貌秀美,性子也率真,并非难以相处之人。”
“这个问题嘛……”傅容月见他委实煎熬,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样也并非完全是坏事,若非如此,文棠大哥与阑珊姐姐的缘分也就没了。”
秦文棠楞然在原地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搔了搔头,做了个揖:“容月当真是冰雪聪明,不妄芷柔每天都在念叨你。叨扰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傅容月目送他走远,想到他和梅阑珊,倒也觉得其实不错。
缘分来得就是这么奇妙,只是不知道阑珊姐姐是怎样的想法?以后她不在京城,大概是看不到这个过程了。
她在门口吹了一会儿的风,寒意袭来,忍不住瑟瑟发抖。绿俏将她的披风抱来给她披上,她又多站了一会儿,环视着整个梅国公府,看哪里都是熟悉的回忆,想到就要离开这里,心中涌起无尽的不舍。
可是,前途漫漫,此时的离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她闭了闭眼睛,转身回了屋子。
夜已经很深了,今夜注定不能多看一会儿的书,她也没打算继续学习,洗漱之后就躺下了。
不过,今日年宴上的事情对于大魏来说无异于惊涛骇浪,无论怎样掩饰,都不能掩盖这场波澜。巨浪所到之处,必行是摧毁一切。
傅容月刚睡下不久就被绿萝叫了起来,绿萝站在床榻旁边,一脸肃穆的说:“小姐,赵王府、齐王府、宫中都传来了消息。”
“一个个的说。先说宫里的。”傅容月坐起身来,收拾好困倦,让自己清醒一些。
绿萝道:“今日年宴之后,马兰朵被留在了宫里,听说安置在储秀宫中,陛下已经让内苑草拟封号,要收她做个义女,封为公主。沈贵妃听了这件事很是不高兴,不过面上是一点都不露,还领着各宫妃嫔去送了礼物,说是看望马兰朵,宽慰她的身世。倒是齐贵人反应平淡,礼是送了,人却没露面,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贵妃和齐贵人暗斗多年,不逞多让,谁不是活成了人精?”傅容月冷漠的笑了笑:“沈贵妃多年来得陛下宠爱,除了美貌,更要紧的是她会琢磨陛下的心思。你想,陛下如今对平乐公主心怀愧疚,乍然得知平乐公主的女儿来了京城,心中能不想好好弥补一二?沈贵妃这是抓紧了机会卖乖,显示自己的大度善良。”
至于齐贵人……
傅容月嘴角的嘲讽笑容越发明显了几分,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她比沈贵妃更懂顾全大局,这会儿马兰朵得势,她不上前扎堆;将来制造点小乱子,让马兰朵落魄些,她也不去践踏,反而处处帮扶,世人谁不赞她一句贤达?
这样的手段,前世傅容芩用得太多,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绿萝一点就透,面露不齿:“如此说来,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不知道马兰朵能否招架得住?”
傅容月垂头一笑,眸中清澈异常。
马兰朵能否招架得住?
嘿嘿……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怕是只有把她从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挖出来的秦霜傲本人了!
今天这个局,她是做局的人没错,可那一只推动着整个事情发展的手,却是来自秦霜傲。他的精密算计,来傅容月也感到吃惊。一环扣一环,怕是傅行健到现在都想不到,今日是怎样输掉的。
这个局,从三年前就开始布置了!
三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秦霜傲从一个游走的商队那里得知,在大漠之中,有一个传奇的女人,她熟知汉人的语言,通宵西域几个国家的言语,为商队和当地人做中介。在商队的口中,这个传奇的女子容貌美丽,谈吐优雅,绝不似大漠那种水土养的出来的人,纷纷在揣测她的故事。
秦霜傲听说候来了兴致,专程去了一趟大漠,第一眼瞧见魏长乐,他就觉得这人熟悉。
当年三个公主和亲远嫁塞外,轰动天下,他还专程从五芒山上去了一趟京城,还记得一身红衣的魏长乐离开京城时的美艳,这么多年过去,脑中还有模糊的印象。
他心中起疑,让秘隐调查了魏长乐,真相很快就报了上来,他按下不提,一直在等待何时的时机。
对秦霜傲而言,这段往事就是一张掀开旧事的王牌,一招制敌!
自从知道傅容月是苏绾的女儿,苏绾死于傅家人之手后,他心中就燃起了复仇的烈焰,在傅容月入京时,一个周密的局就已经开始启动了。
要把马兰朵推成当之无愧的圣女并不难,将送走马兰朵这条路无意之中透露给魏长乐也不难,魏长乐也如他所料,到了绝境之中,将往事对女儿和盘托出,送女儿到京城来。从马兰朵离开故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断的给马兰朵倾注仇恨的毒液,那个单纯的小女孩早就不复存在,在歌舞坊的那三个月,这个女孩子经历了无数痛苦,终于长出了淬毒的獠牙。
然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