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出来太阳,寒风吹在身上着实有些寒冷,魏明甫打了个冷颤,抬起笑脸问身边的魏明钰:“六哥哥,九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魏明甫的生母是徐贵人,徐贵人的母族只是江北一小户,只因生了魏明甫才封做贵人,算不得什么鼎力氏族。故而在魏明钰和魏明远的眼中,魏明甫虽是手足兄弟,对他们的夺嫡大业而言,着实没什么帮助。所以这些年来两人对这个十六弟一向没多少情感,素来都不亲近。
听了魏明甫的话,两人也是爱搭理不搭理的。
魏明远直接懒得回话,魏明钰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说道:“应该是快了,刚刚快马来报,最晚不过一炷香了。”
这样冷淡的态度让魏明甫的笑容一滞,他年纪虽小,可生在皇家,心思十分敏感,觉察到两位哥哥都不想搭理自己,只哦了一声,不再开口询问。
他踮着脚尖看了看官道上,心中不禁十分期待九哥哥的归来。
这些兄弟姐妹中,跟他亲近一些的就是九哥哥和十一哥哥。十一哥哥见到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跟他说话也总是闻言软语,不像其他哥哥那样凶巴巴的,要么就直接不理。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九哥哥,虽说九哥哥废了双腿,宫娥们也总说九哥哥的坏话,说他残暴又嗜杀,可九哥哥一向是最疼爱他的,以前九哥哥还在京城时,每每入宫看望父皇,都会特意去他的锦徳殿看看他,陪他说说话,还时不时的带一些宫外的小玩意给他解闷。
当初九哥哥离京时他还悄悄躲在锦徳殿哭了一场,被十四姐狠狠的嘲笑了个够。
魏明甫不说话,魏明钰身侧的魏明远则是轻笑一声接了话头:“六弟真是消息灵通,连九弟的行程都摸得一清二楚。”
“三哥过奖。我消息再灵通,也比不得三哥,听说三哥府邸里的奴才办事伶俐,九弟刚刚离开西北就都得了信。”魏明钰当然听得出魏明远话中的嘲讽之意,也毫不留情的还击:“哪里像我府里的,九弟都到家门口了,我才能听说一二。”
这两年来,两人在朝廷上争锋相对,私下里的关系也越发交恶,早已撕破了脸面。
如此互不留情,朝臣们都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悄悄的垂着脑袋不接话。不管两位殿下说什么,也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既然六弟府邸里的奴才这么不顶用,那还留着做什么?”魏明远扯开嘴角:“实在不行,为兄替你管教一下,可好?”
魏明钰皮笑肉不笑的抖了抖衣袖:“不敢劳烦三哥费心。三哥若是有那个闲工夫,还是先把你府邸里的人调教好了再说。近来三哥府上热闹,可关起门来在府中热闹也就罢了,要是热闹到父皇跟前去,惊动了父皇,那就不太好。”
魏明远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双眼闪过一丝恼怒,额头上的青筋不合时宜的跳了两跳。
赵王说的热闹,也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齐王府中如今有正妃蔡氏,后来又立了侧妃孙氏和吴氏,加上府中原本就有的良人,可谓是一大家子。女人多了就不安生,尤其是蔡氏、吴氏和良人许氏先后生了孩子后,是非也跟着多了起来。
就在前几天,许氏的孩子不知怎的晚上总哭个不停,又有丫头高密,说曾瞧见侧妃吴氏的丫头夜里鬼鬼祟祟的躲在花园南角烧纸,一查之下,才知道侧妃吴氏因嫉妒许氏生了个儿子,竟找了道士做法,扎了个草人绑上许氏孩子的生辰八字,日日扎针泄愤。孩子因受不了诅咒,这才夜夜啼哭不止。
在大魏,从高祖时候起便将巫蛊之术设为禁令,寻常人家被发现以巫蛊之术害人,那都是要抓去见官的,堂堂齐王府竟传出这样的丑闻,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虽说最后贬了侧妃吴氏为庶人,将吴氏所出的女儿交给蔡氏抚养,可魏明远的这张脸着实挂不住!
此时魏明钰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下就踩了魏明远的痛脚。
魏明远冷笑一声:“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哭腾起来,热闹着实不少。不过这热闹父皇却喜欢,偶尔还来府中走动,却没见父皇去过赵王府吧?”
因寿帝是第一次见着孙子,对齐王府新诞生的两个小公子着实喜欢,这一年来专为出宫看两个孩子也走动了几次。因赵王府如今并无子嗣延续,寿帝十次有九次出宫都是去的齐王府,赵王府的确是冷落了。
没有孩子,这也是魏明钰如今最大的劣势!
他的正妃沈氏今年夏天刚刚过门,可肚子一直没动静;去年的时候,侧妃傅氏倒是怀了一胎,可不知怎的摔了一跤,孩子没能保住;良人曲氏也是,入府也有两年多了,刚入府的第一年,虽不说是专房专宠,可他宿在曲氏那里的次数很多,曲氏却一直怀不上,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如今于子嗣上他是着急,可急有什么用,府里的那些就没一个争气的!
魏明钰这话也是戳痛了魏明钰,不过,他心思比之魏明远更为内敛,闻言竟还能绷出一个笑脸来,不徐不缓的说:“父皇没来赵王府自有父皇的理由。三哥有这份关怀六弟的心,做兄弟的感激不尽。不过我也奉劝兄长一句,有那闲工夫管我府邸上的事情,还是多看顾着府中的小公子吧。听说齐王府中多的是池塘,别哪天不注意……呵呵!”
没说完的话配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直让人头皮发怵。
论牙尖嘴利,魏明远自然不是魏明钰的对手,顿时给气得七窍生烟。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魏明甫惊喜的叫声:“九哥哥来啦!”
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抬头看去,官道上果真见着了车队,马车上的旗帜一个大大的“陵”字,果真是魏明玺的车驾。
魏明远见状眼睛一亮,斜眼见身侧魏明钰明显有几分失神的眼波,忽而扯开嘴角,一扫阴霾笑道:“九弟真是好福气,去了西北也有陵王妃陪伴左右,回来王妃也跟着回来,真可谓是夫妻同心。他们夫妇两人这般恩爱,这两年缠缠绵绵,不知要羡煞大魏多少夫妻。六弟,你说是不是?”
魏明钰一个字也没回答,只是眼中痛楚之色一闪而过。
魏明远哈哈一笑,自觉扳回一程,心中格外畅快,甩了甩衣袖迎了上去。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砸在魏明钰的心头,眼前仿佛又见傅容月的音容笑貌,魏明钰不免一阵恍惚。
虽说他已经娶了正妃,府中又杵着不少女人了,可每每想起傅容月或是狡黠,或是温柔,或是大方的笑容,总觉得心如刀绞。
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个,娶了再多又如何?
他发了片刻的呆,这才定了定神,紧随着魏明远和魏明甫的步子前往官道迎接。
如今的魏明玺今非昔比,这两年他在西北的赫赫战功,早已经让京中权贵们对他刮目相看。听说西北的密探来报,说魏明玺变化极大,昨日接了迎接的圣旨后,沈贵妃和齐贵人还特特将两人传进宫中,郑重的嘱咐了一番,让两人决不可大意,被人捉住了把柄。
魏明玺若无夺嫡之心那还罢了,若是有,此人决不能留!
魏明钰眯起眼睛,脑中不断的回忆起这两年来接到的那些线报:听说魏明玺的双腿被神秘高人治好了,如今已能下地行走,见过陵王站起来的人都说,陵王英姿不凡,几位王爷中无一人能及得上陵王的风采……
魏明钰往身后的京都大道看去,只见大道两侧挤满了不少百姓,都是前来瞻仰魏明玺的姿容的——
残废王爷站起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为战神,怎能不令人惊奇?
如此盛况,魏明钰记忆中还从未有过!
身侧的魏明远一声冷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平平安安的到了西北!”
此时两兄弟倒是难得想到了一块儿去!
魏明钰眯起眼睛,淡淡的道:“现在才说这些已经晚了。站起来了又如何?咱们能让他坐在轮椅上十年,也能让他再坐个十年,甚至一辈子!”
说话间,车队已经缓缓靠近,陵字旗看得越发真切,护卫在马车旁边的身影两人也看得明白,是自幼跟在魏明玺身侧的姚远。姚远穿着一身劲装,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多时,马车走到近前停稳,姚远翻身下马后,利落的搬了个脚踏在车前。
众人都注意到,他并未同以往一样伸手去搀扶车里的人。
陵王真的站起来了?
众人脑中不禁都想起了陵王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马车里。
接着,一双素手从马车里伸出来,慢悠悠的挑起了车帘子。顺着白皙无暇的手掌,映入众人眼帘的是玄色锦袖,袖上精美的龙纹昭示着身份的不凡。顿了顿,玄色身影微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马车上已站了个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