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正是百官休沐的日子,御史台的安宁却被早晨的一声鸣冤鼓彻底打破。
随着这鼓点声越来越激烈,整个荥阳的平静也都被敲碎了。
御史台里今日当值的御史是何敏,他已经有四十五岁,是一个严肃而古板的官员,因为刚正不阿,十分得寿帝的信任。他在这个位置上本是极其容易得罪人的,早年也吃了不少亏,但最近两年因为儿子何方略的缘故,倒也不怎么有人敢跟他叫板了。毕竟,何方略年纪轻轻,已经在禁军将领中占了一席之地,谁都得卖几分薄面的。
何敏昨夜就宿在御史台,一听闻鸣冤鼓作响,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
他双目绽放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光芒,传讯问道:“是什么人在击鼓?”
“大人,是陈育苏大人从江南述职回京,护送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前来鸣冤的。”侍卫说道。
何敏眼中光芒更盛:“开堂!”
时候到了!
他快步走出来,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你去陵王府传信,告诉王爷,就说人到了。”
小厮点了点头,快步去了。
何敏整理了一番衣襟,威严的走上了公堂。陈育苏护在万家人左右,两人互相见了礼,陈育苏说明情况,万家人送上状纸,这案子何敏就接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事情的由头,冷声吩咐左右:“来人,核查案情……”
梅国公府里,傅容月睡了一个懒觉,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绿萝伺候着她更衣后,才低声说:“王妃,江南那边传信过来,陈大人到了京城了。”
“霍坤他们平安返回了吗?”傅容月睁开眼睛,眸色格外冷静。
绿萝抿唇一笑:“兄弟们都没什么损,只两个人受了轻伤。”
“受伤了?”傅容月扭头看了她一眼,“他们的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什么人能伤得了他们?”
“霍坤统领传信来说,好像是唐宗那边的人,”绿萝不无忧虑的看着她一眼,欲言又止,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那些人有些嚣张,霍坤统领他们一时愤慨,就失手杀了一个。今儿一早在城外时,唐宗的人说要报仇。王妃,霍统领他们担心唐宗会找你的麻烦,毕竟咱们隐月楼跟陵王府的关系,唐宗一清二楚。”
“无妨。我自会去找王爷的。”傅容月听了稍稍放松了一些心神。
是唐宗出手,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死了一个人有些难以交代罢了。
既然难以交代,就让魏明玺去交代吧!
傅容月想到这里,嘴角露出更深的笑容,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是知道魏明玺同唐宗有些不清不楚的渊源,连唐初晴都不会轻易动他的!
绿萝下去了,傅容月凝神想了想,瞬间出现在魏明玺的书房里。
魏明玺每天都会早起习武,之后,便要在书房呆一个早上,不是读书,就是批阅西北那边的政务。她算的很准,魏明玺果真在书房中,见她悄无声息的出现,一点也没觉得意外,示意她坐下:“可是为了雁北帮的事情来的?”
“他们动手了。”傅容月简单直白的说:“只是跟唐宗闹了些矛盾,曲珍甯竟然买通了唐宗的杀手来刺杀陈育苏,霍坤他们就杀了唐宗的杀手,对方死了一个,说是要算账。”
“嗯。”魏明玺的眼睛不曾离开手中的公文:“不是什么大事,唐初晴会安抚好唐宗的人。”
“今儿一早,陈育苏就进京了。”傅容月见他如此镇定,也是格外安心,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魏明玺总算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调侃:“你隐月楼的人办事忒不靠谱了,难道没人告诉你,昨夜御史台是谁值守吗?”
“是谁?”这个还真没人说,傅容月问道。
魏明玺抛出何敏的名字。
傅容月登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撇了撇嘴:“好吧,我承认在这点上,你的暗影赢了那么一点点。”
暗影消息素来灵通,没想到连她的人哪天到都能料得那么准。那么,接下来就等着看曲家的覆亡了!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笑容来……
果然不出所料,正月初一,陈育苏护送着万家人到了御史台,何敏接了这个案子;因为考虑到有人半路截杀江南巡抚的严重性,恐有更高一层的人官官相护,阻碍这个案子的审理,当天下午,何敏亲自进了宫去向寿帝请旨,得了御赐的金牌后,便带了两名副官,在侍卫的保护下,同万家人一起南下开审此案。
正月初九,何敏悄无声息的到达苏州,一场风云拉开了序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正月的帝都是格外平静的,按照排年宴的礼单,初四是齐王府,初六是赵王府,陵王府的年宴则在初九。
这两年来魏明玺在西北有所作为,一改从前的风范,文武百官对他的敬仰日积月累,明里暗里有不少想来亲近的人,故而今年的年宴,陵王府并未像往年那般推辞,虽然也没广开门庭,却也送出去了几份帖子。同样的,旁人送来的帖子,陵王府也接了。这其中就包括齐王府和赵王府的。
眼见着齐王府的年宴就要来了,齐王府自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最闲的反而是齐王魏明远本人。
他在府中四处游走,突然想起上次齐王妃同自己说的事情,便到主院走了一遭。
齐王妃正忙得焦头烂额,见他来了却十分高兴,迎上来说道:“王爷怎么来了?今日不处理公文吗?”
“百官休沐,也没什么可处理的,正好得空来看看你。”魏明远握着齐王妃的手,上次一番颠鸾倒凤后,他对这个王妃倒多了几分疼爱,轻轻的捏着齐王妃的手:“明天要排年宴,王妃真是辛苦了。可有累着?”
“累着了,王爷待如何?”齐王妃俏皮的歪着脑袋眨眼间。
她如今这个模样倒是让魏明远颇多愉悦,一手捏着她,一手悄无声息的伸出去搂住她的腰肢,手在其上胡作非为:“来,本王给你捏捏!”
齐王妃最受不得他这般挑拨,嘤咛一声,身子就软了。奴婢们见状都识趣的退了出去,魏明远立即欺身而上,将人牢牢的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耳垂:“现在可好些了?”
“王爷,大白天的……”齐王妃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魏明远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正事:“明天就是年宴了,朝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你想个法子为我套些有用的消息。年夜那天刺杀魏明玺和魏明钰不成,我怕他们有所动作。”
原来百般亲近是为商量这事做掩护!
齐王妃笑容微微停滞,心口泛酸,却知道魏明远最不喜欢旁人夺了他的颜面,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会儿就上程府去探听消息。”
“辛苦王妃!”魏明远抱了她一会儿,便不做停留的去了。
齐王妃独自坐了一会儿,丫头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张望,见她看过来,小跑着过来,神色郁郁:“王妃,王爷去了侧妃屋子里。”
“我知道了。”齐王妃眸中顿时闪过一片寒光。
她垂下眼眸,心中极度不是滋味,起身站了一会儿,吩咐丫头:“备上礼物,咱们去程府。”
齐王妃到时,程氏正在府中忙碌,忠肃侯府没了之后,她年关并没什么亲友要走访,本是很清闲,但因傅容月三月婚期,她怕傅容月不懂风俗,有些东西准备不全,每日里倒多了很多操心的事情。
今日正带着丫头们要为傅容月做回门的礼服,忽然听灵雪禀告,说齐王妃来登门拜贺,她一下子就沉了脸色。
傅容敏蹙眉道:“明天就是齐王府的年宴,这时候齐王妃怎么有空过来?”
“还能是为什么?”程氏心知肚明,嘴角一丝冷笑,眼波扫过手中的活计,忽然就有了主意:“她来了也好,正好,我有个消息要放给她!”
程氏吩咐丫头灵巧:“巧儿,把这些都收起来。咱们先前不是有作废了的料子和绣品吗?你挑两个拿过来。”
傅容敏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程氏吩咐灵雪:“迎客!”
傅容敏从侧门出去了,程氏起身,同灵雪一起到了大门口,老远就寒暄:“齐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不知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
“程夫人总是这般爱开玩笑!”齐王妃抿唇笑着:“这不是新年了吧,怕过几天忙碌,提前来给夫人拜年呢!”
“快请!”程氏大喜,热络的上前揽住齐王妃的手:“我正闲得无聊,在后园做刺绣呢,王妃来的正好,可以指点妾身一二。”
齐王妃挑眉道:“程夫人心灵手巧,这又是在做什么好东西了?”
程府不大,说话间就到了后园,廊下的炭盆边正摆着绣框,大红喜色的料子一眼就瞧得分明。程氏引着齐王妃刚刚就坐,正要说话,傅容敏仿佛从外面回来,怒容满面的进门,抬眼瞧见程氏手中的东西,立即就怒火冲冠:“娘,你怎么还在做这些个东西!我都跟你说了,人家现在是正经亲王的王妃了,瞧不上咱们平头百姓用的玩意,你还花什么心思,吃力不讨好,人家压根就不领情的!”
说着,从程氏的绣框里一把捞起一块布料,就往身边的炭盆里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