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说不清什么感受,傅容月只觉得肢体隐约有些发麻,有个地方钝痛非常。
没有刻意凝神,一瞬间已经将秘隐令从手镯里拿了出来,握在了手心里。摸索着这东西,眼眶不由自主有些许温热。
好一会儿,她将东西放了回去,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回了屋子。
这一夜,神农岭中飘荡着纸钱的味道,而秦家人和白芷柔也不曾歇息好。天不亮,按照道场的流程走,傅容月作为孝女便要起来扶灵。绿萝伺候她换了衣衫后,两人便前往灵堂,刚出门就遇到了秦霜傲,一夜不见,他竟似乎老了很多一般,鬓角目光可见的发白,让傅容月十分诧异:“先生,你的头发?”
秦霜傲抓起一株看了看,随意的放了回去:“无妨,年纪大了,头发白些也是正常。”
可是,昨天并没有!
傅容月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他倒是坦然,拍了拍傅容月的肩膀,率先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傅容月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什么时候开始,秦霜傲的背影已经有些佝偻了吗?
昨天白芷柔问她的问题再一次在心底浮现,傅容月握了握手指,那个答案更是清晰了起来。
她快走几步上前,同秦霜傲肩并肩,这一次,她并未喊先生:“娘这次回神农岭,一定很是开心。昨天晚上梦见了娘,她好像年轻了很多,同我说话也是温温软软的。对了,娘在梦里还同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呢!”
秦霜傲一愣:“你娘在梦里真这样说了?”
“嗯。”傅容月停了停,说道:“我答应娘了。”
秦霜傲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揣测她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表情极是镇定,可眼睛里却波光闪动,透出几分激动。
傅容月并未解释什么,灵堂很快到了,秦文棠和白芷柔早就起身等着,他们两人一到,立即就开始道场。经文吟唱,纸钱迷烟缭绕,秦霜傲一直看着傅容月的侧颜,偶尔回头看一眼苏绾的棺木,用手温柔的扶过棺身,流露出难言的苦痛。
他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看似认真的傅容月,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芷柔没有骗秦文棠,他……的确很是期待!
现在,也不算太晚,有些习惯假以时日,总能该掉的吧?
神农岭与世隔绝,这几场道场下来,很快又是夜幕降临。这一天比昨日累得多了,秦文棠和白芷柔已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做别的,早早就睡下了。傅容月这一日哭得多,眼圈涨得难受,绿萝忙着用热毛巾给她敷眼睛。傅容月躺在床上,她也累极了,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绿萝取走眼睛上的绢布,凉风袭来,她才一下子醒了。
“王妃,京中有信来了。”见她醒来,绿俏忙送上一封信。
傅容月坐起身,嗓子有些发烫,她说话已然有些困难,只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绿萝低声回答。
傅容月点了点头,扯过薄被盖在身上,也懒得起来,接过绿俏递过来的信件,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她的眉头就越蹙越紧。看完了信,她将信件递给绿萝,说道:“朱潜杀人案已经被刑部收了,如我们所料,刑部压下了这个案子。因为死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谁也没问,不过,齐王府的人正在四处寻找绮绿的家人,大约是想通过齐王府为绮绿讨一个公道。”
“齐王府哪里会那么好心!”绿俏嗤之以鼻。
傅容月笑了:“当然不会,他们是想借机除去朱志刚,顺便将刑部的人也一块拉下马。绿绮来信,让我们可以动第二步了,眼下时局一片大好,真是除去赵王府的最佳良机。”
“那王妃为何犹豫?”绿萝不太明白:“难道能除去赵王,王妃觉得不高兴吗?”
不高兴?怎么可能!
一想到终于能走出这一步,终于能够大仇得报,眼看着魏明钰从云端跌落地狱,她比谁都要高兴,只恨不能现在就让魏明钰人头落地!
可是……
傅容芩、傅容慧的脸在眼前闪过,赵王倒了,她们还在呢!她的恨深入骨髓,不能让这两个女人逍遥度日是她的执念,傅容慧也就罢了,她早就得到了自己的报应;可是傅容芩……傅容月闭了闭眼睛,小小的锦儿又在眼前闪过,不断的拧着她的心,疼啊,刺骨的疼啊,锦儿柔软的哭泣声像刮骨钢刀,一下下的剃着她的灵魂,怎么甘心?
她的锦儿死于父亲的手,也死于这女人的毒舌!
不报此仇,如何甘心?
傅容芩最在乎的是什么?从头到尾,她最在乎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她最爱的男人魏明钰,而傅容月已经完全摧毁了她心头的挚爱,如今的魏明钰根本对傅容芩不屑一顾,甚至说恨不得她去死,也不夸张!
另一个呢?
她那高高在上的尊严!
傅容月嘴角荡开冷笑,她不是最在乎这些吗,那就一样一样的摧毁这些东西,她要傅容芩的尊严零落到尘埃里去!而最能摧毁傅容芩的尊严的,莫过于在赵王府还在的时候,让她一无所有,人人唾弃!
该动了,筹备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
傅容月丢开信件,斩钉截铁的吩咐:“绿俏,你快马加鞭回京城,去一趟陵王府。你去告诉陵王殿下,傅容芩的事情,也该动一动了。”
“那王妃呢?王妃不回去吗?”绿俏奇怪。
傅容月摇头,目光深远:“待我娘入土为安,我再回去。但京城的事情不可耽搁,让王爷不必等待。”
绿俏只得答应下来。
绿俏走后,绿萝见她神色疲倦,忙伺候她洗漱歇息,傅容月很快睡下,竟连睡前看书的事情都忘记了。
绿萝心中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以来,似乎王妃心事重了很多……
她狐疑的离开屋子,关上房门时,不免有些担心的多看了几眼。这一看,险些将她吓了个半死!
只见傅容月躺在床榻上,一手伸出了被子,在她莹白的手腕上,戴着的黑色镯子不知为何正熠熠生光。从镯子上放出的光线十分柔和,穿过纱窗,传出了屋子一般。绿萝悄悄走进几步,便看见这光似乎穿过纱窗,射向了天空。今夜的星空更是诡异,满天星宿光辉内敛,隐约成了一条光芒,从天空投了下来,正同镯子射出的光交汇在一出。
绿萝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
只见在天空之中,两股光芒好似汇集了一般,又多出了一个光点。
这光点并未笔直的投下,不知为何,竟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往西北方向射去,直到被云层还是什么挡住了……
绿萝紧走两步,走到了窗户前,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光芒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奇怪的搔了搔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难道是自己幻觉了吗?
“好吧,看来,果然不能胡思乱想!”绿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了甩头,再也不敢幻想,关上房门自去睡了。
一转头,她便忘记了这件事。
苏绾的道场排场很大,道场连着做六天,第七天时方入土为安。连着几天,傅容月等人早起晚睡,一个个熬得双目红肿,疲倦不堪。到了入土那天,几人总算睡了个好觉,得到了片刻的歇息。
傅容月心里装着事情,却睡得不久,从后山回来,没到寅时就醒了。
起身之后,她便想回京城,可连着去看了白芷柔几次,白芷柔都睡得很是香甜,并没要醒来的迹象,思来想去,傅容月只能去寻秦文棠,不想秦文棠也一样睡得人事不知,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秦霜傲身上。
到了秦霜傲的屋子里,出乎意料的,屋子里竟然没人。
问了学徒,傅容月才知道秦霜傲自从送苏绾上山之后就没下来,傅容月只得带着绿萝前去后山寻人。
秦霜傲果然在后山苏绾的墓前,他并没站着,而是抱着墓碑,斜斜坐在湿漉漉的土地上,一身衣衫染得湿透又肮脏,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墓前摆着一些供果,都是十分新鲜的,他身侧还有一个食盒,摆放着几碟小菜,他也一口都没动,反而是握着小巧一方壶,有一口没一口的灌着自己。
傅容月见状,一股无名的怒火就涌了上来,连她都控制不住,她几乎是冲了上去,提声吼道:“你这般作践自己,我娘也回不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啪地一巴掌,她甚至一巴掌巨力的排开了秦霜傲手中的酒壶。
那酒壶落地,在地上咕噜噜的转动了一会儿,躺在泥土里不动了。
这一声吼,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却是将秦霜傲打得愣在了当场。他的手还保持着握酒壶的姿势,傻乎乎的抬头看了傅容月一眼,眼波呆滞,木木的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容月啊,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