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郎中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慈眉善目的模样很是让人放心。魏明钰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一次管家办的事情很是满意——至于医术他更是放心,中和堂都是御医退下来的,眼前这个郎中从前还在御医院的时候他也见过,记得是姓何,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医者,诊断一个小小的有孕,还能差得了去?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声调,和蔼的说:“何郎中,她方才呕吐不止,劳烦你帮忙诊脉吧?”
“是!”何郎中笑道:“王爷不必客气!”
他矮下身子,将一个软包垫在傅容芩的手腕下,示意傅容芩抬起手来放上去。为了避嫌,他在傅容芩的手腕上铺上了薄薄的细纱布,这才将三根手指放在脉搏上。只摸了一下,他便满脸喜色的起身给魏明钰作揖:“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侧妃这是害喜了!”
“多久了?可能瞧得出来?”魏明钰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早就猜到了,只是问出这句话时,心还是悬着的。
何郎中笑道:“孕气明显,差不多已有三月。”
“三月啊……”魏明钰还没什么表情,赵王妃的脸色已经变了,她忙给魏明钰一个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魏明钰笑道:“既然有了身孕,那也是好事。只是何郎中,我府中素来人气不稳,有了这样的喜事,恐怕下人们多嘴多舌,人多议论,听说有了身孕的头几个月最忌讳被品头论足,新孩儿也不喜欢被人提起,否则会有胎像不稳的先兆。还请何郎中出了我赵王府的大门,切勿再向旁人提起这件事。”
何郎中连连点头:“是,小人谨遵王爷吩咐!”
他作揖告退,跟着管家去领赏,魏明钰等人目送他走远,心思都复杂起来。
魏明钰沉默了一下,此时还没水落石出,不宜向傅容芩发难,他按捺住心情问道:“既然已经有了身孕,都三个月了,为什么迟迟不来告诉我,也不告诉王妃?”
“妾身原本就月事不稳,故而害怕是空欢喜一场,不敢擅自向王爷和王妃说明。况且……”傅容芩小心的看了一眼魏明钰:“王爷也有很久不曾到妾身的院子里来了,想来是厌恶了妾身,妾身怎敢前来打扰王爷的清净,让王爷心里不痛快?”
这话可是说得巧妙,将自己的委屈和卑微不着痕迹的表露出来,令人心生怜惜。
赵王妃却在一瞬间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王爷,侧妃有了身孕,妾身也很是替王爷高兴。只是……”她含笑眄了一眼傅容芩,似乎十分不解:“侧妃也说了,王爷已经很久不曾到侧妃的院子里去了,怎么会……”
说道这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心里一个咯噔,都看向了傅容芩。
傅容芩的手在袖子里微微一缩,来了!
素衣也是满面紧张,能不能活着,就看这一会儿了!
她悄悄的拍了拍傅容芩的背,好似在为傅容芩顺气,实则是暗暗的告诉傅容芩,一定要好好的抓住这个机会。
傅容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这种时候,她几乎将一生所学的所有权谋表演全部用在了这里,通红的脸颊透露出一丝丝的羞涩和紧张,手更是下意识的乱动着,恰到好处的表现自己的不安:“就是上一次除夕前后,王爷来妾身的院里……”
魏明钰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
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除夕渐近,傅容月和魏明玺刚刚回京,他痛失了傅容月,再见傅容月惊为天人的脸庞,不禁觉得魂不守舍,心痛难忍之际,又想起是傅容芩害的自己不能同心上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满腔怒火就撒在了傅容芩的身上。他怒气冲冲的到了傅容芩的院子里,却瞧见傅容芩独自依靠在栏杆上幽幽叹气,也是一副丢了心肝的模样。素衣当时就在她身边,柔声宽慰她:“侧妃,夜深了,早些睡吧!”
“还不想睡,要是王爷今夜心情好,会到咱们院子里来呢?”傅容芩期期的回答。
此情此景,着实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他也常常在夜里这样幻想过,要是傅容月突然想开了,会到自己身边来呢?
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啊!
他的怒火渐渐消了,本已不想同傅容芩问罪,哪知道素衣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惊喜的叫道:“王爷?”
他只好顺势走了出来,傅容芩已经慌张的站了起来,站在原地惊喜又小心的看着他,却迟迟不敢靠近。这姿态已经放得很低,魏明钰顿觉心软,恰好肚子有些饥饿,就吩咐素衣张罗一桌酒菜,同傅容芩聊了一会儿。这一聊,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了半坛子酒,就从桌前聊到了床榻上。魏明钰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的,还差点误了事情。
算算时间,也的确有差不多三个月了!
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
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魏明钰看了看傅容芩,她的所有表情都不像演戏,难道,是真的冤枉了她?
赵王妃明显不想放过傅容芩,面上的笑容越发柔.软,吐出来的字却让傅容芩抖了一抖:“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侧妃也真是命好,王爷确然有福气,王爷几个月不到侧妃的院子里去,难得去一次就怀上了。妾身真是羡慕,要是妾身也能……不过,皇家子嗣须得谨慎小心,半点也马虎不得。好在妾身自幼就学的如何掌家,嫁给王爷时,家母就敦敦教诲妾身,血脉上要上心,妾身又没什么头脑,所以只能学学宫里的手段,但凡王爷在后院留宿,必定在簿子上记一笔。”
这话要是搁在从前,绝对是能惹怒魏明钰,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话此时此刻在魏明钰听来就是天籁之音。
他大喜:“还是王妃细心,翻翻,翻翻!”
“是!”能得到魏明钰的首肯,赵王妃称心如意,忙吩咐婢女拿出簿子查看。
她双眸圆睁,期待的看着婢女,希望她能立即惶恐的跪下,那就意味着傅容芩的这一胎的确是有问题了!
傅容芩也是有些紧张的看着那婢女,不过,她却不急切,这些她早就算好了。
忍住心底的连连冷笑,她无所谓!
好一会儿,婢女才仔仔细细的翻看了簿子上的记载,趁着魏明钰不注意,她十分失望的冲着赵王妃摇了摇头。
真的赵王的?
赵王妃难掩失落,好一会儿,才努力调动所有的神经,保持微笑向魏明钰说:“王爷,确然如侧妃所说。这么说起来,这个孩子是正统的血脉了。恭喜王爷!”
“好!好!”魏明钰大喜过望,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傅容芩:“好芩儿,你可是我的福星!这一胎要是能给我生下个皇子,那你可就是我赵王府的大功臣了!你们几个也都听着,侧妃现在有了身孕,烦事琐事都不要再去她的院子里叨扰,如果让我知道了有谁打扰她的清净,别怪我不客气!”他松开傅容芩,转身就吩咐自己的妾侍们,末了转向赵王妃:“王妃,这一胎尤其珍贵,侧妃的一应饮食起居你要多多费心,一定要确保她平安产下麟儿,为我赵王府添丁进口!”
赵王妃心头委屈,却不敢有一丝表露触怒魏明钰,只得应了下来:“王爷放心,妾身一定竭尽全力保障王爷的血脉!”
魏明钰点了点头,他喜笑颜开,侍妾们也都不让站着了,都入席开始吃饭。
这一餐下来倒也和乐,只是除了他和傅容芩,赵王妃等人的脸都是僵直的,硬生生挤出来的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魏明钰显然十分重视傅容芩的这一胎,吃完了饭,也顾不得陪伴赵王妃了,亲自扶着傅容芩送回了院子里不说,又让管家拿这拿那,好的吃用纷纷往傅容芩的院子里送。
他这般疼爱,让其他女人个个都红了眼睛。
主院里,赵王妃等他们一走,几乎是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她年纪不大,心绪不稳,想起自己一个人在这府中的孤苦,想起过往傅容芩对自己的种种刁难,好不容易盼来了魏明钰回心转意,将眼睛放在她的身上,偏偏又杀出傅容芩怀孕这一码子事,她又什么都没了!
恨啊!
为什么有孕的不是她?
恼怒又嫉妒的赵王妃泪珠滚滚,忍不住一拳一拳的砸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边哭一边嚎啕:“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争气?”
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啊!
没有孩子,她一个当家主母如何立足呢?好不容易斗垮了曲莹莹,还以为能太平一段时间,不曾想还要接着斗傅容芩的孩子。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如此疯狂的举动根本不像是大家闺秀所为,周围的婢女也都吓傻了眼,等反应过来,纷纷扑过来拦住她。
“王妃,别这样!”
“王妃,你冷静一点!”
“是啊,侧妃只是有孕了,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就是,万一根本保不住呢?她身子骨那么瘦弱,指不定一个咳嗽就没了,到时候王爷空欢喜一场,肯定对她就只有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