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关没说话,低头沉思了一下,眼光撇过傅容月的手腕,将手中的天石收了回去:“是我思虑不周,容月,你且等一会儿。”
说着话,她便急急的转身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出来时,手中拿了一盒碧绿色的药膏递给傅容月,那天石已经用绳子穿好了,也一并交给了傅容月:“现在可以了。这药膏是专门治疗烧伤用的,效果很好,你现在涂抹一点。”
傅容月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手被这石头烧伤了?
莫非……
傅容月依言拿过药膏,只觉得手心里一股冰凉涌了上来,隔着瓶子,那药膏也是冰的。她渐渐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复关有些不同寻常,恐怕同自己一直追寻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关联。其实仔细看那两块天石,也都是黑色的,同自己手腕上的这个镯子也有些相像,难道也是同一种材质的吗?
方才复关进了屋子里,大概是对这块天石做了什么手脚吧?
想到这里,傅容月也放了心,重新拿过了天石。
复关笑着说:“这石头来自天上,多少带了些神灵的庇佑,你和阑珊时时戴着,能够护佑平安。尤其是你,容月,”她顿了顿:“你常年随着陵王在外行走,身边一定要多一些可用的平安符才行,这个东西不要取下来。”
傅容月点头:“好!”
如同手镯一样,她也从不离身的!
复关说了这些,转头问梅阮仪:“我方才在村口的时候见不少村民都往这边赶,心里还在想是不是百草堂出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跟大家说一会儿要坐诊了?”
“嗯。”梅阮仪笑道:“又要辛苦你了。”
“我是不辛苦的,只是……”复关看了一眼梅阑珊和傅容月:“两位妹妹怎么办呢?”
“也去草堂里帮忙,带着她们来可不是玩耍的。”梅阮仪不怀好意的看向了梅阑珊。
梅阑珊立即咋呼起来,捂着额头脚步踉跄:“不行了不行了,我头晕……谁扶我去睡一会儿?”
傅容月则说:“大哥,我不懂医术,但端茶送水还是能做的,你只管吩咐就行。”
梅阮仪也不客气,嗯了一声,随即继续给梅阑珊下猛药:“阑珊,你真的头疼?我这里有一副药,治疗头疼头晕一向有奇效,不如现在就让阿宝熬了给你服下去?那药一点也不苦,因为吃下去第一口苦过之后,你的舌头就麻了,从舌头一路麻木到嗓子眼儿里,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然后接下来的两天,舌头动不了,吃不了东西,说不了话,但是人很清醒,什么晕啊疼啊都没了!”
“是去大厅对吧?走走走,大哥快带路!”梅阑珊几乎要哭了。
梅阮仪得意的笑了。
复关也忍俊不禁,对梅阮仪治梅阑珊的手段十分敬佩。
两人并肩而行领路,复关忍不住说:“咱们家里可没有什么治疗头晕的药。”
“是没有。”梅阮仪嘴角的笑意更深,但是不妨碍他用这个来威胁梅阑珊呀!
傅容月和梅阑珊走在后面,梅阑珊盯着前面的梅阮仪差点盯出洞来,委屈的跟傅容月告状:“大哥也太狠心了,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在宫里,这一出来,连个觉都睡不好,大哥一点也不心疼我,还要使唤我!”
“方才出府的时候大哥给你打了招呼的,你又想反悔?”傅容月挑眉。
梅阑珊被她戳穿,忙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哎呀,我原本以为可以耍赖的嘛,没想到大哥这么较真!”
傅容月蹙眉:“我也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多,平日里大哥在这边打理,一定很是辛苦。咱们难得来一次,帮帮大哥,也算是尽一份心,你就别抱怨了。”
梅阑珊不说话了。
隔了几步路,她才缓缓的说出自己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容月,我很担心。”
“嗯?”傅容月不解。
梅阑珊看了一眼去前面行走的两个人,故意将脚步落在了后面:“陛下如今病成这样,全部都指望着梅家的医术救命,梅家正是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其实根本不适合这般高调。但这是大哥的理想,我也不好让他伤心,他没有在朝廷中,而是在江湖上飘荡,原本也是一种幸运。只是……如今大哥一心要为我们出力,他做这些,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谁又不会说梅家在招揽人心呢?”
傅容月心口一颤,梅阑珊说的这些她刚刚就想到了:“好在这里在偏僻地带,大哥也没有表露真实的身份。”
“那又怎样呢?随着大哥的名气越来越大,迟早会被人怀疑也在情理之中。”梅阑珊摇头。
大厅到了,她不再多说,松开傅容月的手快步同梅阮仪一起到了坐诊台。
虽然嘴巴里说不想来不愿意,可真到了病人的跟前,她的本性还是战胜了个人的愿望,做一个医者。
梅阮仪微微一笑,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自己的这个妹妹从来都是言不由衷,他忙让学徒们引着一部分人到梅阑珊那边,这样一来,效率就快多了。
复关自从进了大厅就开始忙碌,安抚这些病人的情绪,听她们说话,然后根据不同的症状将人分给梅阮仪或者梅阑珊,还有草堂里的一些可以看病的郎中。学徒们也忙碌开了,抓药、分药,有些需要马上服药的,还要帮着煎药,草堂里人声鼎沸的,跟外面的冷静完全不同,仿佛成了另一个天地。
傅容月站在门口,看着这些鲜活的兄弟姐妹,心中涌起浓浓的感动。
很快,她也开始投入其中,帮着完成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样的忙碌一直到午后才稍稍舒缓,看病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等送走最后一拨人时,早已经过了饭点。
梅阑珊捂着肚子叫了第三遍饿,才终于得了一个馒头,那还是方才跟她打闹的阿宝偷空到后院厨房里去拿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馒头,把梅阑珊感动得热泪盈眶,搂着阿宝的脖子连连喊着:“好阿宝,还是你最疼我,你对我最好了!”
她从宫里出来就赶着出门,不同傅容月和梅阮仪吃了早点的,肚子里空空如也,真正是饿得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阿宝满脸嫌弃和恐慌:“快放开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心上人的,要是让村头的阿花看到你抱我,那可就糟了!”
“哟哟哟,小小年纪不跟着师傅好好学医术,学人家谈什么情说什么爱。”梅阑珊几口馒头下肚又有了力气,不但不放开阿宝,反而搂得更紧,掐着阿宝的脸打趣:“阿花是个小姑娘吧?长得好不好看?”
“比你好看一百倍一千倍!”阿宝鼓着腮帮子不服气。
梅阑珊笑得更坏:“是吗?那就好!我忘记告诉你了,方才我搂着你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小姑娘拎了一个篮子过来,看了你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啊——我的阿花——”阿宝惨嚎:“完了完了,都怪你,阿花肯定生我的气了!”
说到这里,他在梅阑珊的怀中死命挣扎,梅阑珊搂得紧紧的,他挣脱不了,几乎急得哭了起来。
这可好玩了!
傅容月就在旁边,见阿宝被欺负得可怜,忍不住要伸以援手:“阿宝别信她,方才根本没有什么漂亮小姑娘来过。”
阿宝愣了愣,始知上当受骗,憋得脸都红了:“哼,师叔太讨厌了,还是姐姐最好!我讨厌师叔!”
梅阑珊一愣,随即怒火冲天:“小屁孩,你再叫我师叔叫她姐姐,我真要打你了!”
阿宝已经趁着她一愣的功夫挣脱了跑开,在不远处隔着人对她做鬼脸,总算扳回了一程:“师叔,师叔……”
百草堂的人见她们笑闹,都忍不住煽风点火,小小草堂洋溢着轻松快乐的氛围。
复关走到傅容月身边:“容月饿了没?我们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才吃饭,你怕是早就扛不住了吧?”
“也没有很饿。”傅容月好奇的眨眼间:“每天都这么多人吗?”
复关笑:“每天都很多人,只是今天更多。这些乡里人没钱到城里看病,咱们百草堂看病不贵,药大多数是白送,他们来得也勤快。”
“那怎么维持得下去?”傅容月纳闷。
复关指了指后院:“药大多都是乡亲们帮着采回来的,要钱也没什么意义。只除了一些特别名贵的,象征性的要一些,他们心里也舒坦。”
傅容月点头,这一刻,她不免对梅阮仪和复关还有百草堂里的所有人刮目相看。
等到百草堂收工,那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复关和梅阮仪忙碌了一整天,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学徒们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是十分懂事,自觉的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回来。百草堂的餐具简陋,吃饭用的是一张巨大的方桌,大家围聚在方桌前,就在院子里吃饭,热热闹闹的像极了傅容月乡下的家里。
她不禁想起了苏绾,眼圈顿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