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帝睁着双眼看着她,一时并不言语,只是目光带了几分凝滞,似乎在鼓励马兰朵说下去。
马兰朵一心要为魏明玺办事,并没有注意到寿帝的不同,她说了那句话,就气呼呼的坐在一边生闷气,等着寿帝盘问。
寿帝喘了口气,总算缓了过来,有气无力的从嗓子里憋出几句话:“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我,我是为皇舅舅不值得!”马兰朵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拉着寿帝的一只手撒娇:“听说皇舅舅病了,谁都不想见,我原本也不想来打扰皇舅舅的清净。可是……可是这些御前的婢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舅舅病着,她们就敢瞒着舅舅乱来,忙着给自己找下一家。哼,也不怕自己的脑袋保不住,还有脸奔什么前途,可笑!”
“到底怎么了?”寿帝见她实在气愤,又口口声声提到御前的婢女,下一家这些字眼儿,也跟着好奇起来。
马兰朵怒道:“还能怎么的!皇舅舅,你可得赶快好起来,不然这宫里就乱套了!今天一早,我在御花园里撞见了……”
说着,便将同魏明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寿帝原本漫不经心,哪知道越听一股气就越不顺。魏明钰倒真是好大的胆子,觊觎女人都觊觎到他身边来了!
虽说他多年来钟情于惠妃,可这宫里的女人,从道理上来将没有一个不是他的,就算是他的儿子,觊觎他的女人也是不妥当的。魏明钰这事儿办的着实不忠不孝!魏明钰要是真的看上了如意,找个机会跟他开口,他也不会拦着,偷偷摸摸的,这算什么事情?
寿帝的胸口剧烈起伏,魏明钰竟然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这种地步了吗?
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
寿帝眼眸阴沉,半靠在床榻上,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却压抑住了自己的怒火,对马兰朵说道:“好了,这事朕有分寸,你不要再说了。”
马兰朵悄悄打量着寿帝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确是不能再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心中不免得意,想着阿智快要回来了,得赶快离开才行,便关怀了寿帝几句后,匆匆忙忙的告辞离去。
马兰朵走后不到半刻钟,谢安阳就进来了,见只有寿帝一人,他忙上前查看,等确认无人后,他便发了几句脾气:“阿智去哪里了,陛下跟前只他守着,也敢到处乱跑,看我不拔了他的皮!”说着消停了一下,低声问寿帝:“陛下,梅相吩咐让陛下静养,不宜久坐或久卧,陛下起来有一会儿了,继续躺一会儿吧?老奴扶陛下躺下。”
“先不忙。”寿帝平息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钝痛,抬手止住谢安阳:“朕问你,最近如意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有忙些什么,不在御前,就在屋子里歇着。”谢安阳听他忽然提起如意,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寿帝的脸色:“陛下,有什么问题?”
“你去查查,她跟赵王是不是私下有接触?”寿帝吩咐他,又将马兰朵来过的事情说了。
谢安阳的脸色沉了下来。
无缘无故的,马兰朵怎么会过来说这些,是谁授意她的?
赵王跟如意怎么又搅和在了一起?
揣着很多疑问,谢安阳快步退下。正遇到阿智回来,他便冷着脸骂了几句,阿智喊冤:“师傅,我冤枉。我好生生在这里守着,忽然来了个小婢女,惊慌的说那边花丛里有可怕的东西,像是尸体,我也吓了一跳,生怕真有什么惊扰了陛下,只得过去看看。”
“是什么?”谢安阳追问。
阿智恨恨的道:“不是尸体,不知道是谁丢在土里的一件衣衫而已。”
“那婢女呢?还在吗?哪个宫里的?”谢安阳继续问。
阿智一愣:“我没问。我看了不是尸体,她就着急的跑了,许是惊着了……”说到后来,自己也跟着不确定不自信起来,讷讷的止住了话语。
“哼!”谢安阳重重的哼了一声,阿智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将来是要接自己的衣钵的,可办事还如此糊涂,轻易就让旁人摆布了,着实还没有锻炼起深思熟虑的能力来,不太让人放心。很明显,那婢女是特意支开他的,幸好陛下没事,否则,阿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他冷声道:“阿智,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徒儿知道。”阿智沮丧的垂头。
谢安阳的声音放柔了些许:“既然知道做错的地方,那就自己去慎刑司领五个板子,算是长记性。”
“是。”阿智不敢多言,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下来。
师傅罚他五个板子,也就意味着方才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陛下跟前发生了别的事情,只是无关性命,故而师傅罚得也不重。要是陛下因自己的疏忽生死攸关,那恐怕就不是五个板子能够解决的,自己脖子上的这脑袋都得交出来。
阿智双眸阴沉,到底是谁陷害自己?
那个婢女……可千万别给自己逮到了!
谢安阳见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让他起身后,说道:“方才郡主来过,说起如意的事情来,我要去如意那儿转转,你去将她支开,算是将功折罪。”
阿智一双眼睛咕噜噜直转,很快有了主意。
师徒两人一同去宫女们歇息的地方,如意的窗户开着,透过半开的窗户,谢安阳瞧见她正在哼着小曲绣花。谢安阳给阿智打了个眼色,阿智便整理了一番衣衫,快步走进了殿前婢女们的屋子里,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尖着嗓子点点了点:“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都跟我来!”
“智公公,我们是去哪里?”如意放下手中的绣活,满脸疑惑的问。
阿智笑眯眯的:“陛下方才想看书,着我去藏书阁拿了几本,发现里面的书都有些发霉了。陛下很生气,让我找些婢女去把书翻出来,挂在杆子上晾晾。”
“藏书阁里不是有专门的宫女打理吗?”如意狐疑。
阿智道:“藏书阁里的书那么多,就那么几个人慢的很。大家动作快一些,咱们快去快回,要不了天黑就什么都弄完了。”缓了缓,从腰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子:“我也知道大家难得休息,耽误了大家,我也怪不好意思的。这是师傅刚刚赏我的,我请大家买些零嘴儿吃。来来来,都别客气。”说着将最大的一锭银子硬塞到了如意的手里。
拿人手软,如意不好再说什么,顺从的跟其他人一道同阿智去了藏书阁。
几人走后,谢安阳便快步进了如意的屋子,轻手轻脚的翻找起来……
“陛下,你看这些。”一炷香后,谢安阳将从如意屋子里翻找出来的东西摆在寿帝的跟前:“这些东西都很稀有,绝不是一个婢女所有的。”
“这个,是前年朕赏给赵王的。这个也是……”寿帝瞥了一眼,便冷笑:“不用再说,你看这荷包还没绣完,里面已然写了一个钰字,要说着两人没苟且,朕是说什么也不相信。安阳,你说,这种情况朕要如何处理?”
“全凭陛下圣心独裁!”谢安阳毫不犹豫的说。
寿帝轻轻的敲着床沿:“朕原本想着等南巡,可看眼下这样子,朕的这些好儿子真是会给朕出难题。赵王就不说了,齐王也是等不及,迫不及待的就将这个篓子捅到朕的跟前来。朕若是没点反应,还不知道齐王要闹出多少幺蛾子,引得满朝轰动,朝局不稳才罢休。朕是为难啊,明玺的婚事就在眼前,朕委实不愿意搅黄了一锅粥……”
说到后来,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
谁知道嘴.巴里一股腥甜顿时涌了上来,他方放下手,谢安阳捂住嘴.巴一声惊呼:“陛下!”
寿帝将手放在眼前一看,才发现一手猩红,竟然是咳血了!
他眼前一阵阵昏黑,只觉得连谢安阳也看不清了,尤其不对劲,到了最后,只得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安阳,就这么办吧!既然齐王耐不住,也就顺势而为了!”
“陛下——”谢安阳还想再问,寿帝已经脑袋一偏,彻底昏了过去。
谢安阳有些慌乱的喊了两声,寿帝全无应答,可他丢下的话却让谢安阳坐卧不安。陛下的意思,是要将这事儿闹大,彻底铲除了赵王吗?
思及此,谢安阳不敢耽误,立即走到殿外呼唤了两声,几个内监跑过来,他忙吩咐一人去请梅阑珊,一人去请宫里的几位妃嫔,一人去请魏明玺,一人去将赵王魏明钰唤来。最后又让人去将阿智也找回来,让他带着如意一起,决不能出现纰漏。
办完了这些,谢安阳却不敢松口气,紧张的守着寿帝,按照先前梅阑珊教的方子,又是掐人中,又是嗅盐壶,等寿帝哼了一声后,忙取出梅阑珊留下的药丸,用煎好备用的药给寿帝送服。
这般忙碌,大半柱香后,才听见寿帝嘤嘤一声醒转。
梅阑珊得了信跑得贼快,第一时间赶到,立即投入对寿帝的救治。等齐贵人慢悠悠的准备妥当过来时,寿帝已经重新换过了衣衫,端端正正的坐在殿中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