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忆中的容月从来不是这样的,她就算怨恨自己,在自己跟前,也从不露出这样尖利辞色。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容月吗?
他说不清胸口的闷痛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起不来。呆呆的看着傅容月的脸,千言万语都汇集成了眸中沉重的痛苦:“容月,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你成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刚刚从凤溪村来到京城,你的脸上还有当初那个可怕的胎记。我看着你的时候,我觉得好真切。在梦里,我如愿以偿的娶了你,你还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你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乳名……”
“叫做锦儿,是不是?”
傅容月听着他说话,忽然浑身一紧,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
那些以为忘记了的一切,又在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从没忘记过!
她在一瞬间,脑中涌上前世的所有。想起她从凤溪村来到京城的孤立无援,想起他刻意的接近和讨好,又想起魏明钰搂着傅容芩,笑盈盈的看着她,面目可憎的将她的儿子一把掐断了脖子……她还想起梅家人的呼喊,想起傅容芩那句恶毒的“梅家人早就被满门抄斩”,想起她同他的儿子被他叫做孽种……还有,傅容芩和傅容慧找人蹂.躏她时,他就站在外面搂着傅容芩哈哈大笑,像看小丑一样的看着她的样子!
如何能不恨?
恨意在胸口翻滚,傅容月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魏明钰,带着对他无尽的厌恨,一字一句的吐出埋在心底三年的话:“魏明钰,你我的儿子叫锦儿,是不是?在你的那个梦里,你不但娶了我,你还娶了傅容芩,是不是?在梦里,你为了得到梅家的帮助,跪地求娶我傅容月,是不是?娶了我之后,你嫌恶我不贞,同傅容芩联手将我梅家满门抄斩,是不是?对了,你是不是还亲手捏死了我的儿子,看着我被火焰吞噬殆尽?”
接连几个“是不是”,每问一个,魏明钰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傅容月,魏明钰先是愣怔,被她吓得跌退一步,随即睁大了眼睛,待看见傅容月血红的双眸和不加掩饰的痛恨,呆愣就变成了讶异。
傅容月踏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栅栏,语气森寒,积蓄了三年的怨气和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到了顶点,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一句:“魏明钰,我傅容月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梅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对梅家?我们对你倾尽全力,你回报我们屠刀,你这样处心积虑,魏明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还是你生来就没有心?”
话音未落,魏明钰仿佛见到了鬼一般,尖叫一声就往后缩去。
他惊恐的指着傅容月,手指抖如筛糠,只恨不能缩到地缝里去。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看着地狱里归来的亡魂,他恐惧得肝胆欲裂,几乎是失声尖叫:“你……你不是傅容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傅容月诡异的笑着,将自己的脸完整的露出来:“我是傅容月啊,陛下,你看看我的脸,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一声“陛下”,更是让魏明钰的魂都被吓飞了!
透过栅栏,傅容月的表情、衣衫都仿若梦中的那个人,跟他梦中见到的傅容月最后的模样一模一样。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失.禁,强烈的恐惧之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助的缩在墙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她的冤魂前来索命!
他活不成了!
一瞬间,魏明钰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想起傅容月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两人在忠肃侯府中第一次见到时,她看自己的那个复杂眼神,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引起了她的注意;后来在承平寺中,她目睹了自己同傅容芩发生的一切,眸中看似伤心,实则冰冷;想起她同自己决裂,似乎是下定的决心;他还想起来很多,想起自己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她回头,想起自己怎样也不能得到她的支持……原来不是自己失败,而是这些,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就发生在她身上!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疑惑,这一刻,他有些分不清究竟现在是做梦,还是梦还才是真实?
如果梦才是真的,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傅容月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刹那间,脑中闪过惊雷,他自己回答了自己,天道昭昭,不容他作恶,所以才有了这一切。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魏明钰抬起眼睛,看向牢门外他曾经十分眷恋的那张脸。此刻,这绝世的容颜渗着毒,彻骨的寒意让他不敢多看一眼,仿佛随时随地会有一双血淋淋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尸骨无存。
耳边只听见傅容月带笑的话语:“陛下,你抬头看看我啊,这样熟悉的脸,你不该忘记的。”
魏明钰连连摇头,那些想问的话,都统统有了答案:“傅容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从入京开始,她步步为营,先是开了容辉记,打下坚实的财力基础;随后脱离忠肃侯府,成为梅家的义女,再成为陵王妃,在她的帮助下,魏明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成为他最大的对手;反观他呢,他从最受父皇器重的皇子,一步步沦为了阶下囚,连他身边的傅容芩和傅容慧也没逃得了好,傅容芩偷晴,被他赐给家丁蹂.躏致死,一尸两命,她的锦儿的仇也报了;傅容慧也惨死,连个尸体都没找到;如果她单单是为了复仇,她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她还没停手,为何还不肯消停?
“我要做什么?”傅容月的笑容更深更险恶了几分:“魏明钰,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死不瞑目!”
这个答案让魏明钰很是意外,一愣之后,他忍不住口出恶言:“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你一步步的接近魏明玺,成为他的王妃,看重的就是他有父皇的宠爱。傅容月,你真是太肤浅了!一个残废,你以为他能给你什么?床上怕是都不能满足你吧?在床上,你可是一贯的骚着的……”
傅容月没有反驳他,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已经十分陌生了。
只是听到魏明钰对魏明玺的侮辱,才觉得有些动怒,但很快,这些怒火就都消散了。
魏明钰越是口不择言,越是证明他输得一败涂地,只能在口头上逞英雄。
她没有感觉到胜利的快感,唯一的不同,只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那股怨气终于发散了出来,她闭了闭眼,前世种种,随着魏明钰的落败烟消云散,她再不看魏明钰一眼,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魏明钰,你真可怜。”
“容月,这一生,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身后,魏明钰的话语带着几分小心的传来。
傅容月侧头,露出毫无感情的眼睛:“你说呢?”
她昂首走开,身后,魏明钰的呼吸急.促的起伏着,显然心绪难平。
魏明玺等在外间,见她出来,忙上前扶住她。
月光下,傅容月的脸色很差,他不禁担心的问道:“怎么了,跟魏明钰谈得不愉快?”
“不是,都结束了。明玺,我有些累,好像睡一会儿。”傅容月抬起头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
在天牢之中跟魏明钰的一场交锋,就如同前世今生的决裂,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半靠在魏明玺的身上,由他扶着自己往外走。这个怀抱温暖又可靠,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真好,今生没有错过。
两人缓步走出天牢,路过沈家的牢门,沈坤元早就等候在那。
他只问了一句:“陵王殿下好手段,沈家自愧不如。沈某只有一句话想问陵王妃,陵王妃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我们?”
“沈公子。”傅容月未曾说话,魏明玺已经代她回答了:“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你还要问这句话不是多余吗?”
沈坤元一愣,定定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又吐出一句:“我们沈家输在了哪里?”
他至今还没看出来,到底沈家是怎么输掉的。
魏明玺淡淡一笑:“沈家是输在了哪里,我想不用我回答你,等你到了地下,问问沈家老侯爷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扶着傅容月走了出去,再不多看这天牢里的所有人。
天牢之外,狱卒等人见他们夫妇出来,不敢多看,躬身问安后,悄无声息的回了天牢。姚远吩咐狱卒,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陵王府,就带着自家王爷和王妃回去歇息。这新婚后的第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两人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傅容月疲倦极了,洗漱后躺上.床,很快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魏明玺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她已经睡得很深,他什么也没问,在她身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牢却传来了令人错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