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向荣吃了一惊,豁然回身:“阑珊,你想清楚!”
容盛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西凉国内不比大魏,她独身一人在西凉,让他怎么放得下心?
梅阑珊点点头,一步步走到梅向荣跟前,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澄净和清醒:“爹,我想清楚了。容盛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向陛下求娶我为妃,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的理由。陵王那边也不见有反对的声音,我想,他们之间肯定有了某种协议。爹,你其实也很清楚,从大局上来说,咱们目前需要同西凉和亲,才能抵抗住北方和难免的边防压力,是不是?”
“但你是爹的女儿,爹实在不希望你以身犯险!”梅向荣摇头,道理是很容易懂的,只是要割的是自己的心头肉,他怎舍得?
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梅阑珊微微勾起嘴角:“爹,我是你的女儿,我永远会记得的。”
所以,她怎能让爹为难?让大哥为难,让弟弟为难,让容月和陛下为难?他们都很爱她,如果她反对,相信他们也愿意为了她违拗圣旨,只是如果她拒绝,同西凉一战恐怕是迟早的事情。如今边防紧张,朝中能战的人都在西北和南边一线,北方战线空虚,此事因梅家而起,大哥纵然再不愿意入朝,也肯定会为了她披甲上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大哥伸手再好又有何用。为了她一人,她怎么能拖累大家,拖累全国上下的无数百姓?
她定定的看着年迈的父亲,想起他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看起来健康,实则心梗随时会发作,他虽然时常打骂自己,可其实很疼她。
她怎舍得让年迈的老父为她操碎了心?
梅阑珊笑着说:“爹,你放心,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冒险。我答应你,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总有一天,我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见你。”
“阑珊……”一席话,却让梅向荣喉头哽咽。
“爹,你相信我吗?”梅阑珊语气轻松。
梅向荣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百感交集,心头钝痛,好久才点了点头:“相信,阑珊,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他伸出手,自梅阑珊长大之后第一次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
梅家的回复不出寿帝意料,梅向荣入宫回禀时,寿帝十分平静的点头:“阑珊为国献身,理应得到嘉奖。封梅阑珊为福定安宁永乐公主,以大公主之礼出嫁。嫁妆一应物品,皆由宫中准备。钦天监看了日期,五天后就是好日子,容盛也选在那日回西凉。”
“臣,领旨!”梅向荣语气颤.抖,迟缓的跪下接了圣旨。
寿帝见他难受至此,心中也不好过。他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喉头辛辣,强忍住了对梅向荣招了招手;“向荣,你到我跟前来。”
梅向荣一愣,对寿帝突如其来的“我”字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走到了他身边。寿帝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向荣,咱们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说什么。这次将阑珊嫁给容盛,你心中是不是有些怨我无情?”
“臣不敢。”梅向荣连连摇头。
寿帝叹了口气:“都说是两兄弟,就别说这些虚话了。我也实话跟你说了,近来我睡得不好,夜里总梦见从依,觉得宫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我猜她是要来接我走了,心中却总挂心着还没处理好的一切。你疼女儿,我也疼儿子,但咱们既然都在朝中,拿的是朝廷的供奉,食用皆是百姓所给,有些事情就要替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安排妥当,不能自私自利。我恨容家人,如果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我巴不得将西凉人斩尽杀绝,他们害得我的两个儿子惨死,从依因此伤心而亡。但我还是选择放下执念,如果从依在,她也会让我这样选择,你明白吗?”
“我懂。”梅向荣鼻头酸胀,抽了口气:“陛下,我只是……”
“回去吧。”寿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准备阑珊的婚礼。”
梅向荣讷讷的转身出去,生平第一次,谨守礼仪的他连告退都忘了。
寿帝目送梅向荣走远,等梅向荣的呻.吟消失在远处时,他忽然又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撕心裂肺,背脊高高的拱起,脸色青紫,一转头就吐出大块的血块来。谢安阳惊呼了一声“陛下”,寿帝却摆了摆手,细若游丝的在他耳边说:“不要叫那么大声,当心他会听到。等向荣走远了,再宣太医来吧……”
说完,双目一翻,竟昏了过去。
宫中的消息压得很紧实,魏明玺和傅容月得到风声赶到寿帝跟前时,太医已经来过。得知是为了梅阑珊的婚事至此,魏明玺和傅容月不禁一阵自责。
好在寿帝的病势虽然凶险,但已经渐渐稳固了下来。魏明玺和傅容月手牵手从宫中出来时,宫中已经平静了很多。
同时,梅阑珊赐婚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婚期就定在五天后,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齐王府中,魏明远气得摔了杯子:“这个容盛,实在是不识抬举!”
“殿下这是怎么了?”齐王妃见他匆匆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免很是诧异。
齐王怒道:“还不是因为梅阑珊赐婚的事情!这不声不响的,容盛就已经将梅阑珊拿下了,圣旨都下了!魏明玺如今本就得了梅家的支持,天天跟我对着干,如今又得了西凉作为助力,根本就是虎生双翼要上天,这以后的日子,恐怕咱们都得看他魏明玺的脸色行事了。他已经是摄政王了,再往前一步,那就是新帝无疑!”
齐王妃听得一愣:“梅阑珊不是最讨厌容盛的吗,她不会肯吧?”
“肯不肯有什么要紧的,圣命难为!”魏明远闷头坐了下来,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自从魏明玺如今,他真是步步错,如今不过四个月,魏明玺先拿下纪城军,又拿下梅家,再拿下摄政王,手中还捏着西北军,地位稳固,想要撼动魏明玺是何等艰难。他垂头丧气的重重拍了拍桌子,更见悔恨:“当初就不该轻易放过他!”
齐王妃只得宽慰:“殿下消消气,梅阑珊就算嫁给了容盛,也不见得容盛就真喜欢她,凭着梅阑珊泼辣的性子,指不定还会惹怒了容家人,到头来命丧西凉也不一定。”
说着,她想到另一件高兴的事情,忙道:“依贱妾的意思,殿下大可不必太过操心,殿下与其跟他们生气,还不如保养好身体多陪贱妾们几年。殿下,孙侧妃有喜也快四个月了,早晨郎中来请脉,说侧妃很好,腹中是双生子呢!”
殊不知,她这体贴入微的心思在魏明远这里看着都碍眼。魏明远一腔怒火无从撒气,瞥眼瞧见齐王妃不当一回事的模样,立即上了脸:“多陪你们几年,怎么,你们还怕我早死不成?”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齐王妃见他说翻脸就翻脸,顿时被他吼愣在原地。
魏明远怒道:“想不到我自己屋里的王妃都巴不得我早死!蔡知棋,你怎么是个这么恶毒的女人?你每天在屋子里就是这般诅咒我的?”
“王爷!”齐王妃噗通一声跪在:“妾身做梦都盼着王爷能长命百岁,隔三差五上山烧香为王爷祈福,怎么会……怎么会……”
“你自己给我好好的房间里思过!”魏明远压根就不听她辩解,竟头也不回的去了。
他一走,齐王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委屈的泪爬满了脸颊,婢女搀扶,她却盯着魏明远远去的背影咬着唇一言不发。
魏明远不会无缘无故就发这样大的火气的,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突然这样对待自己,毫无由头的,实在是十分可疑!
难道,又是哪一房的贱人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
齐王妃咬紧牙关,从嘴.巴里蹦出来几个字,吩咐自己的婢女:“你去悄悄跟着王爷,看他去哪个院子里,都说了什么,回来告诉我!”
婢女福了福身,赶紧小跑着去了。
只见魏明远从齐王妃的主院出来后,埋着头一直往前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他便走到了西边的一座院子,婢女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蔡大小姐住的地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只见魏明远走进院子,轻车熟路的推开了房门。
房门刚开,一个紫色的身影就欢快的扑进了魏明远的怀里,娇喘的说着:“冤家,你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天都没黑呢……”
“想你了!”魏明远轻笑着回了一句,一双手更是往她身上招呼了起来。
紫色的身影正是蔡知琴。
婢女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喊叫出来。她怕被魏明远看见,拼命的将自己的身影缩了起来,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切。
蔡知琴搂着魏明远的脖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被他捣乱得痒痒,却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是我了,还是想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