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京中仍然是个明媚的好日子。
梅国公府再嫁女儿,先出了一个陵王妃,如今又要再出一个西凉的太子妃,显然是京中最为热闹的一个府邸。梅向荣当官多年,同僚中交好者众多,左邻右舍关系又极好,天刚蒙蒙亮,梅家便开始来了客人,都是前来道喜的。
梅向荣昨夜宿醉,大清早起来却着实令人担忧,好在梅阮仪和复关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形,想着怕梅向荣受不了太多刺激导致心梗复发,药是早就备好的,又格外拜托了秦霜傲帮忙照料。梅向荣精神头却好,同秦霜傲招呼客人入座,谈话行走皆是利落,才让人稍稍放心些。秦霜傲受傅容月所托,陪着梅向荣进出前后,以防万一。
梅阑珊起得更早。
天不亮就被拎起来洗浴、更衣、盘发、上妆,等忙碌完了,外面的人声也逐渐鼎沸起来。
“容月,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该笑话你的。”梅阑珊满面笑容,手捧红苹果坐在床榻上很是懊恼。
傅容月是陪着她走过来的,当初自己成婚时,这些程序一样没少,知道她已经累得不行,用手掰着小块的点心送到她嘴.巴里:“笑也笑过了,这会儿才来道歉未免没诚意。来,先吃饱了再说,今儿是一整天的忙活,又不能在京城停留,要随即去往西凉,怕你饿着。我成婚那天没经验,从起来就水米不进,到了晚上差点没给我饿死。”
梅阑珊乖乖的就着她的手吃了一整块焦糖软膏,傅容月又喂她吃了些切小块的苹果,梅阑珊眼睛盯着盘子里:“容月,肉,我要吃排骨!”
“小姐这性子到了西凉,说不定还真合适。”绿萝见状痴痴的笑:“西凉人的餐桌上,每餐必定有肉。”
“那可好。”梅阑珊挑眉:“我要吃穷容盛!”
“容盛怕是吃不穷的。”魏明玺也来了,正挑帘子进屋子,听了这话闷头发笑:“堂堂西凉国太子被太子妃吃穷了,我看他的太子也不用做了。”
“你怎么来了?”傅容月吃了一惊。
这种时候,男宾是几乎不来后院的,只少数家中兄长才能前来,魏明玺还真是不客气。
魏明玺见她神色颇为疲倦,想也知道昨夜定然没睡好。傅容月有些认床,加上同梅阑珊分别在即,说些知心话十分正常,他不免心疼的为傅容月将散落的一丝发丝别在耳后,才笑道:“两位岳父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等你们这边都准备好了,接你到前厅去迎接女眷。程姨在帮着迎宾,不过今儿府中全靠她打点,怕一会儿忙不过来。”
“容月,你去吧。”梅阑珊知道梅家府中没有女主人,难免尴尬,很是体贴的劝她前往。
傅容月一阵犹豫:“我让容敏过来陪着你,待会儿小姐们过来添妆,也要有人在跟前指引。”
“好。”梅阑珊点头。
傅容月随着魏明玺前去门口,聪明间不忘为梅阑珊安排妥当:“绿萝去请四小姐到大小姐跟前守着,招待好碧凌书院的姐妹们,还有一些小姐千金;绿俏去给程姨传个话,后院调度,请她帮忙费心;梅珊,一会儿人多眼杂事情乱,你去告诉姚远,府中调过来的侍卫要尽心尽力,别出什么岔子,更别让人捣乱。还有……”
“这些我都吩咐过来,你别担心。”话未说完,魏明玺无奈的笑着打断了她,揽着她的肩膀往大门走:“容月,有我呢,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一路?”傅容月心中瞬间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愣愣的看着身侧的男人。
魏明玺重重点头:“一路,定送她平安到西凉!”
他低头亲吻她的侧脸:“到了西凉,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为她选了合适的人跟在身侧,事事机警,为她安排妥当。只要她不鲁莽行事,在西凉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有我们西北军在西北遥望西凉,谅西凉人想动她分毫也会忌惮三分。容月,你不愿辜负了她,我也不愿意辜负了你。我保证,从今日起,梅阑珊的事情就是我陵王府的事情,你信我!”
脑中轰然一声,不及反应,傅容月已经扑进了他怀中,深深吸了口气:“明玺,谢谢你……谢谢!”
揽着他的腰,魏明玺的胸膛像山一样可靠!
真好,此生能有人如此信赖的让人依靠,她不枉此生!
其实就算魏明玺不承诺这些,她也已经布局好了一切,隐月楼的人都藏在队伍里随行,但她就是放不下心,大概至亲之人皆是百般担忧。当然,最放心不下的,是梅阑珊到了西凉后的事情!
魏明玺一双眼睛何其毒辣,这些时间以来,原来他是这样了解自己的恐慌,事事都为她安排妥当,他看人选人素来独到,当初交给自己的四个婢女,无一个不是机灵之人,三年来屡次为她化险为夷。隐月楼中能人虽多,但能做到绿萝等人这种细致的,还真是比不得魏明玺手下的暗影,有魏明玺保驾护航,梅阑珊绝不会出事,怎能不喜,怎能不感激?
傅容月一扫颓然,牵着魏明玺的手相视一笑,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快到了良辰吉时,梅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梅向荣和秦霜傲迎着宾客们入府,感谢客套的话说得舌.头都干了。程氏也是焦头烂额,等傅容月和魏明玺来了,忙说要去看后院准备得怎样,小碎步快走离去。
“齐王府到——”
两人方站定,便听见管家高声通报,随即,魏明远携着齐王妃蔡知棋出现在了门口。
魏明玺迎了上去。
“九弟也在?”魏明远皮笑肉不笑:“京中有九弟在的地方果真是热闹。”
魏明玺素来冷然的脸却堆起三分笑意:“这是我王妃的母家,我在并不稀奇。不过,三哥是稀客,能来恭贺,梅国公府蓬荜生辉,里面请吧。”
两人看似随意简单的寒暄,实则已是刀锋交汇,不少人都暗暗打量着两位亲王,暗自揣度着什么。
傅容月则福了福身,客气的笑道:“三嫂是齐王妃,身份尊贵,府中事务也繁忙,能亲自来为我阑珊姐姐道喜,我替姐姐谢谢王妃啦。三嫂,里面请!”
魏明玺领着魏明远前往正厅就坐,傅容月便带着齐王妃去往正厅旁的花园,女眷都在这边聊天等候观礼,齐王妃目光一瞥,遥遥瞧见了很多熟人,程氏忙碌的身影隐约在其中穿梭,她心中一喜,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随意的问傅容月:“今儿都有什么人来为梅小姐添妆?远嫁西凉不容易,这妆容决不能马虎了。”
远嫁西凉不容易……
齐王妃倒真是会委婉的往人伤口上撒盐呀!
傅容月心中不齿,不肯如了她的愿,笑道:“都是碧凌书院读书的小姐居多。哎,阑珊姐姐远嫁西凉路途艰难,我们姐妹以后想见面着实不容易,不像三嫂你……听说蔡大小姐如今也在齐王府中做良人,三嫂姐妹日日都能相见,真是有福气!”
齐王妃笑容僵硬,几乎凝固在脸上。傅容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踩着了她的痛脚。
前面就是贵妇人们聚集的地方,人来人往,齐王妃可以想见待会儿她们看见她是怎样的表情。连一向不爱论长短的傅容月都这样说,其他人的言语还指不定多难听呢。
想到这里,齐王妃心里的恨更浓了几分,看傅容月也越发不顺眼了。
“我看陵王年轻,以后陵王府中也会陆陆续续的进不少新人,九弟妹以后不愁没人陪着,福气也不小呢!”齐王妃抿着嘴。
“那样也很好,跟齐王府一样热闹。”傅容月不置可否,快步上前引着她落座。
齐王妃碰了个钉子,听到齐王府中热闹,心头又难受起来。随着傅容月落座后,贵妇人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看谁都像在嘲笑她。难受,屈辱,齐王妃的手紧紧的揪着裙子的下摆,强忍着自己的怒火,还要在脸上堆起满面的笑容,跟大家一一打招呼。只是转身之际,她斜眼瞥见另一面春风得意的齐王,这恨不受控制的涌了起来。
她受的一切屈辱,都是齐王造成的!
为何齐王不能像陵王一样洁身自好?为何她为他奔波操持,换不来他一心一意的对待?
再看看傅容月!
论出生她远远高于傅容月,论长相虽不如傅容月风华绝代,但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论学识修养和对夺嫡的帮助,她为齐王笼络人心,蔡家也尽心竭力,傅容月又能做什么?除了开了个容辉记,傅容月明明什么都没有!就是现在,容辉记也没了,陵王也一样将她捧在手心里!
凭什么呢?
望着傅容月的脸,齐王妃前所未有的嫉妒了起来,只想将她脸上幸福的表情撕成碎片……
傅容月却无知无觉一般,安顿了齐王妃,她便又要去前厅迎客。一抬头,魏明玺也没走,含笑着等她靠近。
夫妻两手牵手走了,四周便响起了一片羡艳之声:“看看陵王和王妃,真是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