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普庸殿外空空如也,陈王已经不知去向。
魏明远四处寻觅无果,只得沮丧的回到了普庸殿中。德妃听说陈王已经离去,脸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心中知道这个儿子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恐怕已经不能再为自己和齐王所用,不免有些懊恼。回想起方才的事情,自己也委实冲动了一些,这一次是真是伤了陈王的心,陈王回京后所做的努力都在这一次成了泡沫。
许是生病的缘故,她的耐心比以往都要差,也再难压抑住对陈王的芥蒂和对惠妃的痛恨,竟前所未有的暴躁。
魏明远亦是神色沮丧,母子相对,一时无话。
许久,德妃冷漠的话语在普庸殿中响起:“找个机会,除了陈王吧。除了他,想办法将晏家军的统军权拿在手里,你就不必费尽心思跟魏明玺抢西北军了。”
魏明远并未犹豫的点头:“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两人却不知道,此时,魏明远遍寻无果的魏明铮其实还在普庸殿中,就在两人的头顶上,普庸殿高高的屋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听到德妃那一句“除了陈王”,眼中隐忍的泪水直直坠.落,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德妃。
不管多不愿意相信,魏明铮最终还是信了,在德妃的心中从未当他是儿子。
他慢慢的将拉开的屋瓦合上,心中却是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母妃,没有兄长了。如果方才出宫去了,他或许就听不到这锥心蚀骨的话语,他仍旧当德妃是母亲,魏明远是兄弟,或许直到死亡才知道这两人真正的心思。
晏家军?
他嘲讽的笑了,他们不知道,其实德妃想要,不过是一句话,他就会双手奉上!
但他不会再傻了。
魏明铮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的宫殿绕开侍卫,暗暗的出宫,回到陈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轻便的衣衫,将自己收拾妥当,去陵王府见魏明玺。
“九哥,我愿竭尽全力,助九哥登上至尊宝座!”
这是魏明铮见到魏明玺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魏明玺和傅容月皆是愕然。
傅容月连忙扶起他,见他神色颓然,目中仍旧是通红,心中一个咯噔,握着他的手腕下意识的用力:“十一弟,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铮摇头,并没有说出原因,只是固执的说道:“请九哥和九嫂相信我的诚意!君子一诺,至死不悔!”
他的眼睛落在傅容月的手上,纤纤素指,他的心也被紧紧的扣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比起三哥来,我宁愿相信九哥,相信九哥会给大魏一个光明的前途,相信九哥会是一个……明君!”
魏明远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定决心杀害,更何况旁人?
再看看魏明玺,从前是一个残废时就知道隐忍不发,伺机为自己的兄弟复仇,兄弟的情谊在魏明玺看来比什么都重要。跟着这样的君王,至少,他不用太过于担心自己的性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就当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下一个赌注吧。就算不相信陵王,他也还有可以信任的人……陵王府傅容月!
哪怕是她从未记起自己是谁呢?
魏明玺和傅容月对视一眼,都从魏明铮的眼中感到一股绝望,两人心知事情绝不简单,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陈王。
傅容月松开握着他的手,不,不需要稳,她相信魏明铮的诚意。
不知为什么,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
魏明玺颔首:“十一弟,你的心意我领了!”
魏明铮惨然一笑:“以后,但凡有九哥用得到的地方,只管对我明说就是。晏家军也随时听候九哥的指挥调度。”
他拱了拱手,告辞后便直直去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目送他清瘦着走远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傅容月不无担忧的说:“还是让暗影去查一下吧,陈王这两天都在宫里,一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远亲自去办,很快就得了答案,说是在普庸殿中,陈王下令铲除花圃,却遭到了德妃和齐王的反对,母子三人发生了冲突,德妃已经放话,命令让齐王找机会除了魏明铮。
傅容月听得一阵恶寒,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德妃是陈王的亲生母亲,就算再不喜欢陈王,又怎下得去手?”
“陈王应该是得到了风声……不,或许,德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根本就在现场,任谁亲耳听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商量着要杀掉自己,心中都不会平静。”魏明玺亦是说不出的难受。
上次寿帝亲口告诉他,德妃不喜欢陈王,是因为陈王是母妃布下的棋子,又是母妃亲自接生的,心中对魏明铮便生了几分亲近之心。他如今存留在世上的兄弟已经空无一人,留下来的兄弟中,还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的性命,想起时不免觉得萧条。然而夺嫡之争,性命相关,这早已是一条注定要一个人走的路,他不奢望能有骨血同行,今日算是意外之喜。
“容月,我要去一趟陈王府。”魏明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随我同去,还是……”
“我与你同去。”傅容月点点头。
魏明玺嗯了一声,吩咐姚远准备车驾,携手傅容月去往陈王府。
陈王府的管家等候在府邸后门,亲自引着两人去往主院。此时风声紧,两人的行动不宜张扬,陈王府又不比陵王府那般密不透风,魏明铮谨慎小心,竟避开了正式的正厅和前厅,在主院的书房见客。魏明玺和傅容月心照不宣的穿着随意,魏明铮也是一样,只当是普通的一次兄弟会晤,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兄弟见面,魏明玺面色凝重,上前拥抱了魏明铮:“十一弟,苦了你了。”
“你也知道了。”魏明铮目光凄楚:“我已然走投无路,本想置身事外,不想连自己的亲人都想要自己的性命。”
“从今以后,咱们兄弟便是一体。”魏明玺拍着他的肩背:“我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但我能给你的,绝对一点不少。”
魏明铮伸出手,魏明玺紧紧的握住,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两人在书房中聊了很久,烛火灭了一根,又换了一根,两人方才结束了谈话。自此,不论是魏明玺还是魏明铮,都有了新的助力和方向!
傅容月也有话说。
魏明玺识趣的先行一步,留下空间给两人说话。
独自面对傅容月,魏明铮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仿佛仍旧是从前那般温润的贵公子无二。只是心境终究已经不复从前,在面对傅容月的时候,心底的酸涩从未减少一分,压低了声音,语气仍旧低沉带着沙哑:“九嫂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是想起来了吗?
“十一弟,你几天前也去了刘莽山赏花,对吗?”傅容月微微一笑。
魏明铮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点了点头:“是。九嫂也去了吗?”可惜并未遇到。
傅容月点头:“十一弟还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叫卿眉的姑娘?”
“九嫂知道?”这下轮到魏明铮震惊了。
傅容月抿唇:“你可知道这个卿眉是什么人?”
“我知道。”魏明铮听到这里,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不禁一笑:“原来是忠肃侯府的三小姐,如今是花楼里的头牌。那日瞧见她,依稀觉得有些面熟,我虽不常在京城里,但她的身份……”他微微抬眼看了傅容月一眼:“同你有些联系,不免上心了几分,多少记得一点。故而从刘莽山回来,我就特意去查了一下。只是没想到当年她失踪了许久,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已死之人,如今却是改头换面回来了。”
“你既然知道她是谁,就该知道她回来的目的不简单,十一弟,小心。”傅容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不希望你沦为她复仇的棋子。”
“我不会。”魏明铮笑了。
纵容卿眉接近自己,是他刻意的,既然有心提防,又如何会成为别人的利器?
只是……说起来,卿眉同傅容月是姐妹,为何说起卿眉,于她而言却是陌生人?
他不禁问道:“九嫂对她似乎有所戒备?”
“当年忠肃侯府的事情,你多少也听过,不必再多赘述。”傅容月叹了口气,愁眉不展:“我是为了替婚而来,从来不是忠肃侯府的人,也没什么姐妹。”
替婚二字,重重砸在魏明铮的心头,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是啊,若非忠肃侯府找到凤溪村,将傅容月接回帝都,此刻的她应该还在那个小村庄里,他或许压根不会失去她……
他们约定好的,十年为期,他来迎娶……
“我懂了。”魏明铮重重点头:“九嫂的叮嘱,我必铭记在心。”
傅容月福了福身,心却仿佛被什么线扯着,有种说不出的疼。每次见到魏明铮,她都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但就是无法言说。魏明玺还在等待,她不宜久待,起身告辞。
两人错身而过,魏明铮送她出门,瞧见她熟悉的侧脸,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冲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九嫂,凤溪村后的桃花林又到了繁盛的时候,九嫂就没想过有一天回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