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祭奠父亲
一宿无话,这一觉睡得南飞特别的香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
“小叔,开门,小叔,开门------”
南飞一听,是小宇的声音,赶紧爬起来开门。
“宇宇,你干吗呀?这么早!”南飞一看,小宇只穿着内衣内裤,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口。
“我想来和你睡。”
说着,还没等南飞让路,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揭开被褥钻了进去。南飞也感觉到有些冷,也急忙跟着钻进了被褥。用手摸了摸小宇的身上,冷冰冰的,赶紧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又把他背后的被褥扎得紧紧的。伸手在小宇的背上、屁股上轻轻地摸着。
“你看你,搞得身上都冷冰冰的,等下生病了又要被打针的。”南飞说着,眼睛盯盯地看着小宇。
“我想来和你睡。”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呢?昨晚上跟我一起来呀!”
“昨晚上你喝酒了。臭!”
“那今天早上你就不怕我臭酒了。”南飞说着,故意把鼻子凑到小宇的脸上,说:“还臭不?”
小宇故意闻了闻,马上转过身去。用手捂着鼻子说:
“嗯嗯嗯,还臭!臭死了!”
“臭死你,臭死你!”南飞故意抱紧小宇,把鼻子凑到他的脸上。小宇只是笑着在被褥里打滚,把被褥全踢到了另一边。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乖乖趟下吧,一会儿又要感冒了。
南飞赶紧拉过被褥。一会儿,小宇又从被褥里伸出手来,南飞正想把他的小手拉进被褥,一看小宇手上却拿着东西,说:
“小叔,你看,我给你留的响尾炮。”
“臭小子,你还真留有响尾炮呀!”
“你不是答应我回来给我放响尾炮的吗?起床呀,我俩放去呀!”说着就要起床,南飞又赶紧把他往里面扯。
“响尾炮要晚上放才好看,哪有大清早放响尾炮的。”
“我就想现在放。”
“晚上放!”
“现在放!”
“晚上放!”
“现在放!”
“好好好!你趟下,我给你讲故事,听完故事,等下我俩再去买好多的响尾炮来再一起放,行了吧?”
“好,你可不能骗我哈,大人骗小孩,是要长白头发的哟。”
“不骗不骗。”
“那你讲呀!”
“好,讲——从前呀,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小和尚要老和尚跟他讲故事,老和尚一边摸着小和尚的屁股一边跟他讲——从前呀,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小和尚要老和尚跟他讲故事,老和尚一边摸着小和尚的屁股一边跟他讲——从前呀,有一个老------”
小宇白了南飞两眼,用两个小拳头在南飞的胸前嘣嘣嘣地捶了起来。
“叫你又骗我,叫你又骗我,叫你又骗我!”
南飞也笑了,说:“我没骗你呀!”
“没骗?你又讲两个和尚躺床上,还边说边摸我的屁股。”小宇还在不停地打。
“好好好,我讲,我讲。”接着,南飞才又给小宇讲起了那些《三顾茅庐》《岳母剌字》《程咬金卖耙》等的故事。小宇又一次在甜蜜的故事中睡去。
大家都起床了,哥哥又对南飞说:
“清明节可能你又回不了家了,还是又在今天我们去父亲的坟上看看吧。”
说着大家都认真地整理起所要的东西来。南飞又带着小宇到集市上买了好多的鞭炮。把个小宇高兴得。一蹦一跳地说:
“又可以到山上去放炮了,又可以到山上去放炮了!”
大家都把眼睛转向他,童言无忌嘛,大家也只是羡慕地笑了笑。
吃过了早饭,大家提着东西慢慢地就朝山上走去,小宇一个劲地只想往前跑,他妈妈不停地在后面喊慢点慢点,也无济于事。南飞和任重走在最后。南飞没有跟任重说话,他又陷入了那一段往事之中——
那是父亲的最后一次离家,他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南飞和哥哥,只是在他俩的小脸蛋轻轻地亲了一口,无声地笑着跟他俩说了再见。却不曾想,再见,却成了永别——
那时,联产承包到户已经有两三年了,大家也从盲目的等待集体安排抢工分变成了自己经营自己的责任田地,所有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南飞的爸爸,作为原来村子里有能力、有技术的劳动力,被抽派到一段运河的维修工地上,这里正是一处运河与公路桥梁相交错之处,即有一座公路桥要架过运河。作为技术工人,收入当然要比种自家的责任田要高得多,所以,南飞爸爸选择了出去做工程。
这次,父亲在回来之前就跟承包工程的老板说了,不要用那批比平时小一个规格的钢筋,那批还掺有泥土的沙子也一定要换掉。
可黑心的老板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背着父亲把这些不合格的东西全部用上了,等父亲赶着回去,看那一批不合格的钢筋和沙子都全用上了,桥梁都已经架上了,混凝土也已经全部凝固。父亲要求工程老板必须把那些都全部拆下来。
工程老板粗暴地拒绝了,还和南飞的父亲狠狠地吵了一架,还骂父亲过于愚腐、不开窍。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终于引起了桥梁垮塌,并引起了工地附近的大面积塌方。除了轮休的两班工人,正在上班的一批30多个工人全部被埋在下面,好在塌方的仅仅是挖出来的松散泥土,加上报警救援及时,好多人才幸免于难,但还是有工程老板和父亲,还有两个工人遇难。
等救援人员慢慢地拔开当夜父亲用的办公桌时,才发现父亲正在赶写的那份要求上面强制执行拆出本次施工的申请报告。可灾难来得是那么的突然,大家都没有能够想得到。
当时,跟现在的小宇差不多大的南飞也只知道,跟着家里的一群人,捧着一个盒子到山上去放炮,他哪里知道,家里发生这么蹦蹋式的变化。
直到后来,一次次地追问母亲为什么父亲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母亲的一次次哭泣才引起了南飞和哥哥的注意。后来,在学校跟同学吵架时,才从别人那得知父亲回不来了。
从此,南飞的生活中少了一份安全和依靠,也多了一份孤独和煎熬。
多少回梦里,南飞哭倒在父亲的怀里;
多少回梦里,是父亲为他擦干脸上的泪滴;
多少回梦里,南飞受委屈了,是父亲给他心里的支持和鼓励;
多少回梦里,受人欺负时,是父亲给他最大的勇气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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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飞一直默默地走着,头越走越低,越走越低。眼前的路也越来越不清晰。
一只大手轻轻地伸过他的肩膀,有力地拍拍他的背,又用力地把他揽过了怀里。
“好啦,好啦!别再回忆那些过去了。”任重从衣袋里抽出纸巾,悄悄地塞到南飞的手里。
南飞差点在任重的臂弯下哭出声来。赶紧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并用手捂住了嘴。
“好,好,等下小宇他们看到不好,别再因为你的情绪影响了哥哥他们和你妈妈。”任重还在轻轻地说着。南飞也终于忍住了。
在路边蹲了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地朝小宇追去。
“宇宇,宇宇!”
“嗳!小叔快点,我要开始爬山了。”
南飞朝着小宇的身边跑了过去。拉住小宇的手,一起朝山上奔去。
“妈妈,快点,小叔我们快要到山顶了。”
“爸爸,快点,你追不上我们了。”
任重也紧走几步,从南飞嫂子手上接过篮子,加快了步伐,朝南飞他们走去。
南飞他们从小山上砍来两根一人多高的小树技,把它轻轻地插在父亲的坟上,从篮子里取出清幡,一页页地轻轻把它打开,又用红纸做成一个小圈套在结头的地方。轻轻地把它拴在小树技上,又拿来纸钱,一张张撕开来慢慢地挂在其他的树技丫上。
哥哥把一大把香用打火机点燃,把它抖成只剩火星。沿着坟墓周围,三根一把三根一把地慢慢地插着,也不知是因为香的烟雾太浓,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哥哥不时的用手背擦着眼睛。
嫂子和南飞妈妈也在慢慢地把篮子里带来的东西,轻轻地摆在了坟前,有煮好的米饭,饭的上面是在家里都用手轻轻捂好的,捂得尖尖的,最尖的上面又露出了一个鸡蛋的一半。还有炒好的几个菜也用盘子全部装好摆在了坟的前面,还有水果、糖果等。
任重也一直在旁边帮忙,这时,他已经打开了一瓶酒,拿来六个杯子,齐齐地摆在饭和菜盘子的前面。慢慢地一杯一杯地倒着,嘴里也好像在默默地念着什么。
等所有的这一切全都做好了,哥哥也走到了坟的前头,又一张张地撕着钱纸,一把一把地慢慢地烧着。
南飞也走了过来,从哥哥手中接过纸钱,也和哥哥一样撕着、烧着。
小宇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大家,他看到大家都这么的严肃,也不知是为什么,也不敢在那里乱来了。规规矩矩地蹲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瞅瞅那个。等所有的仪式都做完了,哥哥、南飞都还沉浸在回忆的忧伤中。任重又走了过去,拍拍南飞的肩,又拍拍哥哥的肩。然后转向小宇,说:
“好啦,来,宇宇,爷爷带你放炮去!”
“好啦,可以放炮了,可以放炮了!”小宇这时才敢大胆地站起来,也才敢大声的叫起来。
一阵激烈的鞭炮声过后,南飞也走到了小宇的身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大把的响尾炮,和小宇一起放了起来。任重也在旁边帮忙着。
响尾炮,其实就是一种后面插有一根安全竹签的能带着响声的、可以冲向空中的小炮,也是为了让小孩子放着安全才这样设计的。三个人交换着点燃又抛向空中,随着一声声“飓嘣!飓嘣!”的响声,冲开了人们心中的压抑和郁闷,也冲开了小宇宇的欢乐和笑声。
等鞭炮声过去和烟雾消散完全,大家才又回到坟前,任重第一个站在了前面,把一杯酒举过头顶,又轻轻地放下,轻轻地洒在坟前。又伸手端起一杯,嘴里轻柔而又深情地说着:
“老哥,你我也许素不相识,但共同的爱好应该可以把你我拴成朋友,今天我能来看你,虽阴阳两隔,为了我们的家人过得幸福、快乐,来干杯!”
说着,把酒的一半倒在了坟前,又把另一半一饮而进。这样一连喝了三杯。
接着,他把一杯酒递到哥哥的手里,又把另一杯递到南飞的手里,自己也举起了一杯,说:
“来,家里的男人们,举起杯来,忘掉过去,为了你们父亲的期盼,来,干!”
三个人轻轻碰了一下杯子,仰起了脖子。
“嗨!难道我不是家里的男人吗?”
没人注意到,宇宇这时已高高地站在了坟头上,不服气地喊着。
“啊,我们还忘了宇宇这个男人了,对不起!”
任重把最大的一个苹果递增到了小宇的手里,又伸手把他抱了过来。轻轻地抛向空中。
“呦!我们的宇宇长成大男人喽!我们的宇宇长成大男人喽!!!”
一切祭奠完成,一家人正朝着家走,正走在小路与公路相接的地方,一辆小车‘嗖’的急刹在他们面前。差一点就撞上人了。
南飞正想向前去跟他理论,车窗里却先探出一个头来。
“南子,你就这样悄悄地回来了,也准备就这样悄悄地走了吗?也不想跟老同学们联系一下吗?”
“悟空,老同学,是你呀,吓我一跳。”说着,南飞伸出胳膊,隔着车窗,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