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时,敬则则没想到皇帝会带上自己。“我也要去?这样不好吧?带着我不方便她亲近你。”敬则则道。
“亲近我?”沈沉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说?”
敬则则觉得自己的嘴实在太快了,这缺点得改改。她哀叹一声,“那五娘娘走的时候说会让我认清现状的,当时我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可从这两日出现的这位来看,她们好像是要对你施展美人计,好让我看清楚你见一个爱一个的真面目。”说罢,敬则则还演上了,很是幽怨地瞄了皇帝一眼。
“见一个,爱一个?”沈沉“呵呵”地笑了笑。“她们自己不自爱,就以为别人的喜爱都跟她们一样廉价?”
“哈。”这个问题,作为当事人的敬则则还真不好回答。
“既然知道她的目的,这种事情你为何没想着提醒一下我?”沈沉又问。
敬则则感觉自己现在就跟被审问的罪人一般,她嗫嚅道:“我,我就是觉得说了的话,有些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你把朕当战利品了?”沈沉掐死敬则则的心都有了。
“对我当然不是战利品啊,对她们而言你才是。”敬则则赶紧解释道,“主要是我觉得十一哥你没那么低俗,也没那么随便。”
“编,你继续编。”沈沉坐下说话道,“来,我再给你一炷香的功夫,你仔细想想,怎么编个说得过去的故事来糊弄我。”
“就是那个五娘娘,那种语气让我听了很不舒服,好似只要她们勾勾手,十一哥你就会是她们烤熟的鸭子一般。我这不就想试试吗。”敬则则靠近皇帝,双手捧住他的手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自私了,不顾十一哥的安危,你能不能原谅我这次?”
沈沉清了清嗓子,“看你认错态度还算积极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饶。”
敬则则听到这话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了,如今皇帝还怪好说话的,敬则则颇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到四季春的时候,敬则则才知道女扮男装的人居然是海顺商会会长的女儿,而今日海顺商会的会长也到了,算是替自己女儿道谢。
贺胭脂也恢复了女装,听她父亲提及自己时,缓缓从帘后走了出来。
桃红地满绣牡丹泥金裙,天蓝色的腰带,把她衬托得艳如朝霞,是天上才捧出的一轮红日,光彩、夺目。她很适合这样浓烈的色彩,看着丝毫不见俗气。
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今日之贺胭脂,比昨日女扮男装的模样,可谓是有天壤之别。
敬则则在心里想了想自己若是穿这种颜色会如何如何,不得不承认,估计没有贺胭脂如此出彩,也难怪她会成为白衣娘娘之一。
本朝的风气对女儿家虽然不算压制,但也容不得一群男人的场合让个女儿家久待,是以其他客人到时,贺胭脂便退了下去。
敬则则则穿着男装坐在皇帝身边,听他和那些商会之人寒暄、聊天。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扮个茶商把本朝茶市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叫人疑虑顿消不说,他还趁机知道了不少湖春商会的事情,也算是观风问俗吧。
敬则则听完才知道原来海顺商会的会长是今年正月里新选出来的,他虽然是本地人,以前却名不见经传,后来才发的家。
敬则则和沈沉对视一眼,已经基本确定,这海顺商会的会长就是白衣教捧出来的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离开四季春上了马车后,敬则则道:“十一哥,那贺胭脂和贺会长瞧着可不像是父女。我看说话那阵子,贺会长一直在看她的脸色行事。”
沈沉点了点头。
“她们为何要插手海顺商会的事情啊?是打算经商?”敬则则不解道。
“整个湖春府的神厨争霸赛被官府交给了海顺商会负责。”沈沉道。
皇帝提点了一句,敬则则就明白了,“她们是想操纵神厨争霸赛?然后……”这些神厨最后可都是要进京的,“她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未必是针对……”沈沉指了指天上,“但肯定是有心将势力渗透到京城。”
第117章 湖春白(下)
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料敌如神的。
敬则则和沈沉刚走,八娘娘贺胭脂的身边就出现了五娘娘的身影,两人一同站在窗口看着敬则则被沈沉扶上马车。
“看来她已经有所警惕了,心里也没向着咱们,如今她男人出门都带着她,是为了怕她落单。”贺胭脂道。
“无妨,我们本就不是为了骗她,而是要让她心甘情愿。”五娘娘苏枝道。
“可是现在她那相公明显对我有了提防。”贺胭脂道。
苏枝笑了笑,“你是出的任务太少,没有经验。上回你之所以成功,是大姐特地给你挑了个简单的任务,但是你心里得清楚,男人虽然花心薄幸却并不都是傻子。以后你遇到的事情会越来越难。”
“我知道。”贺胭脂嘴里应了,但心里可没承认她能成功是因为任务简单。
“这次的任务你不用再跟了,我会禀报大姐,看能否派二姐出来。”苏枝道。
“为什么呀?我才刚露个面,你就觉得我赢不了?”贺胭脂有些不服气,“哪怕他对我有警惕,我也能让他放下心来,你等着瞧吧。”
苏枝摇了摇头,“男人对你有没有兴趣,一、两个照面就能看出来,你自己要懂得判断,不要被自尊心给蒙蔽了眼睛。”
心里嗤了一声,贺胭脂又看了一眼楼下,敬则则已经不见踪影,“为什么非要拉拢她?虽说容貌的确出众,但二姐也不输给她啊?反正我不喜欢她。”
苏枝道:“我也不喜欢她,她那种人一看就是生于富贵乡,长于富贵乡的,跟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那为什么还要拉拢她?”贺胭脂再次问道。
“因为她的那种富贵气是我们没有的,大姐在京城看中了一个人,二姐出马都没搞定,所以我们需要另觅人选,我觉得她或许有可能。”苏枝道,“我已经禀报给大姐了,她会亲自过来看看,如果大姐也点头的话,那她就一定会成为我们的九妹。”“
关于人选的事情贺胭脂不再跟苏枝争论,“可那不过是个小茶商,值得二姐出手么?”
苏枝叹息一声,“你觉得他是个茶商?”
“看他的气派的确有些不像,可先才我听他说茶事说得头头是道的,不是茶商又是什么?”贺胭脂问。
“你看到他身边的随从没有?那种身形和步态都不是普通的家丁能有的,我怀疑这人是微服私访的巡按或者观风使之类的。”苏枝道。
贺胭脂有些惊讶,“如此年轻的巡按?”
“你不会真以为一个小小茶商能消受得起那样的美人恩吧?”苏枝反问。
“若真如此,倒也值得二姐出手,可她现在身上不是有任务么?”贺胭脂道。
“无妨,同时应付几个男子对二姐来说不是什么问题。”苏枝对这位二姐似乎很有信心。
敬则则可不知道白衣教为了她已经要重新派人了,此刻她正跟着皇帝乘船往湖春府下游的梦泽湖区去。
这里水泽千里,浩渺如海,其间群山点翠,好似翡翠落在碧波之中。敬则则最爱的就是山光水色,所以一直坐在船头不肯进去。说不得她心里还有些感激白衣娘娘们,要不是她们要拉拢自己,皇帝是肯定不会走哪儿都把自己的带上的。
然而山色虽好,却是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前朝最出名的水匪就藏匿在这片泽国里,至于如今还有没有水匪敬则则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被她问了出来。
船翁道:“如今梦泽湖区已经是湖春府通往外界的主要巷道,朝廷派大军扫除过其中的水匪,比以前已经好多了,我爷爷就是死在水匪手里的。”
“比以前好多了就是还有的意思?”敬则则又问。
船翁点头道:“还有一股水匪,号称三蛟王,但是有渌帮帮着对付这些水匪,我们的日子已经好过许多了。”
船只穿行在山水间,先才他们附近还有许多航船,可如今前后却已经不见船踪了,敬则则道:“这梦泽湖区太大了,水匪躲入其中很难发现,也难怪屡禁不绝了,不过我们应该不会遇到吧?”
这种事情还真不能说,一说好似不落你头上都不好了。
敬则则说过才没多少工夫,船只绕过一片山,就听见侧方有打斗声。船舱里的侍卫已经快步走到船头、船尾观察情况。
沈沉将敬则则往后拉入船舱中,“别想着什么热闹都看。”
敬则则怎么可能不看热闹,她将舷窗打开,只见不远处有几艘船混战成了一团,仔细地辨别了一下,其中几艘上面打着“渌”字旗号,她估摸着就是船翁嘴里的“渌帮”。
正猜呢,就听得那船翁道:“客官,是渌帮在打水匪。”
“郭潇。”沈沉唤了一声。
既然是打水匪,自然要帮忙的,敬则则所在的船只没动,但后面护卫的几艘船都划了上去。
许是觉得没有危险,敬则则看热闹看得格外起劲儿,“咦。”她低呼了一声,“十一哥,你看船头用剑那人。”
沈沉顺着敬则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片刻便知道她在“咦”什么了。当先那用剑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虽然着男装,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女儿身的样子。
虽然是个女儿身,但面对两、三个水匪夹击时,却丝毫不见落败的迹象,反而游刃有余,剑使得干净利落,比敬则则那种跳舞的花招式可英武多了。敬则则看得欢喜,关键时刻还不忘鼓掌叫好。
因着有大内侍卫的插手,那边的打斗很快就有了分晓。一群水匪死了一些,还有些被擒下了。
青袍女子在跟郭潇说了几句话之后,所在的那条小船就朝敬则则他们这条船划了过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曹瑾有礼了。”青袍女子站在船头挽剑朝船舱行了一礼。
如此再坐在船舱里就不合适了,敬则则跟着皇帝走到了船头。离得近了再看那青袍女子,着实生出一种令人惊艳之感。
真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雪肌霜肤,似傲霜的秋菊,又似凌寒的青梅,英气里蕴藏着秀美,秀美里却另有风骨,叫人一见忘俗。至少前日里见的苏枝、贺胭脂之流跟她一比就俗气多了。
沈沉也朝曹瑾回了一礼,“路遇水匪,只要是行船之人自都应当帮忙的。”
曹瑾展颜一笑,好似春日冰凌融裂,春水流波一般,不是妩媚之色,却让人为之精神一爽。“公子好侠气,我们是湖春府渌帮,公子以后有用得着渌帮的地方,尽可吩咐。”这当然是客套话,但若真是有事找他们帮一次忙当是可行的。
沈沉点点头。
曹瑾也点了点头,对着船头的艄公说了句话,她脚下的小船便驶开了。
郭潇等人随后也跟了过来,待他上船后,沈沉问:“那些擒下的水匪渌帮的人可说了怎么处理?”
“那些属下本说要杀掉的,可为首之人却说他们无权问生死,要带回湖春府交给衙门处理。”郭潇道。
闻言沈沉往曹瑾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渌帮倒是堪用。”再侧头时就看到敬则则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了。
敬则则摇了摇头,等到了私下里才道:“十一哥,你说今天白日里咱们遇到的那个曹瑾,会不会也是白衣娘娘中的一个啊?”
“你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沈沉问。
敬则则自己也有点儿惭愧,“或许吧,只是觉得事情都出现得太巧了,而这位曹瑾也太出色了。这样出色的女子白衣娘娘会放过?”
“她们也许不会放过,但并不是任何人都会被她们愚弄。”沈沉道。
敬则则不再说话,听得出来皇帝对这位叫曹瑾的女子很欣赏。敬则则其实也很佩服曹瑾那样的女子,武艺高强,风度翩然,虽然是女子却能领袖一群豪杰,这样的日子哪个女子不羡慕?不过曹瑾还给了敬则则一种熟悉感,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曹瑾和傅青素,有些像呢。不是容貌,而是那种冷傲的气质,不管怎么说,反正都是皇帝好的那一口。
思及此敬则则能有什么好心情才怪,但即便她心情不好也没人理睬她,至少皇帝就装作不知道一样在书房里议事。
之所以说是装作不知道,敬则则很肯定自己这脸子甩得是很难看的,皇帝进屋来她都没起身迎接,然后他就走去议事去了。
敬则则觉得没意思透顶,呆坐了一个晚上,越想就越生气。而白衣娘娘那帮人真是傻透顶了,要让她和皇帝离心离德,何须她们使出浑身解数把皇帝给勾搭走啊,狗皇帝自己的做派就已经伤透人心了。
敬则则只是瞧不上白衣教愚弄百姓的做法,有银子不愿意施药也行,可也不能用符水去骗那些百姓呐,指不定有些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人,就是吃了符水而没有及时用药结果却死了的。
一时又想起那曹瑾,看她一身正气,也不似出现的几个白衣娘娘那样妩媚,可能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敬则则托着下巴,越发的不爽,仿佛曹瑾真是白衣娘娘她才高兴,那样狗皇帝就能知道他看中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了。
思绪竟然又飘到狗皇帝身上了,敬则则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这是穷极无聊才会如此,于是叫来华容道:“我要吃宵夜。”
华容摇摇头。
”什么意思,没有么?”敬则则问。
”主子说过,不管你怎么吩咐都不给你宵夜吃的。”华容道,“尤其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哪里心情不好,我心情好着呢。”敬则则道,“而且凭什么不给我宵夜吃啊?这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