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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田岛喜江凝聚了一辈子心血的产物,是他想要竭力维持下去的东西。
  “他把这个造纸坊,留给了你?”
  阮文原本就有些猜测,而荣林的点头,则是最后一击,坐实了阮文的想法。
  果然如此。
  “田岛先生的做法无可厚非,不过惠子小姐怕是不见得能接受吧?”
  她才是田岛家的子嗣,可为什么要越过她这个孙女,把造纸坊给她的丈夫呢?
  哪怕是夫妻,但不一样的。
  “她目前还不知道。”
  荣林叹了口气,惠子还在想着爷爷去世后,她继承了造纸坊后该如何经营。
  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阮文给踢出去。
  惠子一直都不喜欢阮文。
  荣林顾忌这太太的颜面,并没有把事情摆到台面上,但他很清楚,以阮文的聪明肯定能明白这些。
  “那荣林先生你总不是请我来说服惠子小姐吧?”阮文开玩笑,“真要是说服她接受,我想她会觉得我们之间不清不白。”
  荣林苦笑不已,“我知道。”
  田岛惠子外柔内刚,心思又极为敏感。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不知道该跟谁说。”
  他离开大使馆后,更多的时间花在造纸坊里。
  那里像是他的另一个家。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荣林喜欢上了造纸坊的生活,虽然每天都是重复,有些枯燥。
  但在造纸坊工作让他内心平静,看着那些充满了国风元素的图案,他仿佛回到了国内。
  可田岛喜江的离世,会让这日子彻底消失无踪。
  自己若真是继承了造纸坊,惠子会跟他离心,甚至可能会采取离婚打官司的手段,去获得造纸坊。
  真要是打官司,荣林或许会赢,因为他有遗嘱。也可能会输,因为他到底不是日本人。
  可如果是惠子得到了造纸坊,她会想方设法把阮文踢出去,这定然会违背爷爷的遗愿。
  而且阮文的出局,可能会让田岛家造纸坊陷入毁灭之中。
  尽管和阮文打交道的时间不多,□□林就有这么个直觉。
  两国之间本就有着血海深仇,危难之中是阮文拯救了田岛造纸坊。
  惠子如果背信弃义,阮文又怎么会坐以待毙?何况她本就和藤原家有合作。
  阮文反应过来,原来是拿自己当树洞啊。
  “方便带我去看看田岛老先生吗?”
  “当然,这次请你过来,也是他想要见你。”
  田岛喜江深知孙女的性子,荣林想,或许他是想要拜托阮文一些事情。
  一些足以让田岛造纸坊维持下去的救命之法。
  ……
  阮文第二天才去见了田岛喜江。
  荣林带着她直接去了造纸坊,而并非医院。
  稍稍震惊,阮文倒也不意外。
  田岛喜江什么样的人,阮文多少还算知道。
  将军马革裹尸,文人埋骨书海。
  而田岛喜江或许想要自己生命最后一刻都在这造纸坊。
  “惠子小姐不在?”
  “她去了大阪,得后天才能回来。”
  阮文微笑道:“看来她对田岛老先生的病情不太清楚。”不然遗产之争就在眼前,又怎么会去外地出差呢?
  荣林轻咳了一声,阮文太过于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真相。
  田岛喜江的确跟孙女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不过惠子出差这件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阮文闻言低声一句,“是吗?”
  她的笑容中透着几分了然,让荣林忽的脚下一顿,“你的意思是……”
  田岛喜江在规划惠子出差时,就已经在算着这一天?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惠子小姐最近几个月都有出差的时候吧?”
  “是。”
  阮文耸了耸肩,“那就是了,贸贸然安排她出去自然会引得人怀疑,所以要从长计议。”一个侦探小说家,要做的就是洞悉人心。
  主人翁活在书中,活在笔墨之间,但行为逻辑要圆上,从书本中抽出来,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动机、行为。
  这些不止适用于纸片人。
  荣林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听了阮文这三两句,他才恍然,原来田岛喜江竟然早就安排了这一切。
  这本该让荣林心头松快些才是,毕竟田岛喜江应该有万全之策能够保住造纸坊。
  可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阮文假装没看到,她绕过长廊,看到了正在那里忙活的田岛喜江。
  老人消瘦了许多,身上没了多少肉,仔细去看感觉像是骨头架被一层皮给包裹了起来。
  他看到阮文露出笑容,“麻烦阮文小姐特意跑着一趟。”
  知道阮文只喝白开水,田岛喜江没再给她泡茶。
  小小的方室只有阮文和田岛喜江两人,荣林在和造纸坊的师傅们一起忙。
  他的心情还没能平复下来,而田岛喜江也并没有让孙女婿进来。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这算是另类意义上的不谋而合吧。
  “这次特意麻烦您过来,是我有事相求。”
  田岛喜江看着对面的年轻姑娘,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惠子能有她这般拿得清,该多好?
  可惜惠子是惠子,终究不是阮文。
  田岛喜江身体的确不太好,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咳嗽起来。
  阮文瞥了眼那帕子,看到了上面沾染了红色的痕迹,她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我们本来就有合作,田岛先生不妨直说,如果我能办到,自然会尽力而为。”
  阮文的话有保留,田岛喜江听得出来。
  “我打算,把这个造纸坊留给荣林去经营。”
  田岛喜江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人,他知道阮文肯定猜了出来,但她并不一定能猜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
  “准确点来说,是荣林有决策权,至于造纸坊的主人,是惠子与他的孩子。”
  将产业交给外人去经营,这的确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不过如果再增加一重保险呢?
  阮文觉得这个遗嘱有点意思了。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田岛惠子目前还没有孩子,一旦怀了孕生孩子,那她精力不济自然没时间去料理造纸坊的事情。
  从怀孕到产后两三年,只怕田岛惠子的精力都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
  若是荣林有心,那造纸坊会被他牢牢掌控。
  “我知道荣林并没有太多的经营能力,也知道阮文小姐你与藤原家的造纸坊有合作。”田岛喜江又是一阵咳嗽,撕心裂肺的声音让阮文皱了皱眉头。
  “您应该去医院的。”
  “医生救死扶伤,但救不了我这条命。”田岛喜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觉得似乎好了一些。
  缓了缓精神,她这才继续说,“与谁合作那是您的权利,能够让我的造纸坊起死回生,我已经感激不尽。”
  造纸坊想要继续经营下去,依靠的终究是自己。
  惠子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明白,与阮文交恶并没有什么好处。
  甚至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选择。
  “我不想在我百年之后,因为惠子的短见导致造纸坊没落。”苍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阮文,“阮文小姐,能不能看在我这个老人垂死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请不要跟惠子一般见识。”
  没人能够拒绝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的请求,可……
  阮文不是寻常人,她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讲究的是利。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有时候,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同情人。
  尤其是与眼前这位老者,还隔着家仇国恨。
  “田岛先生,您很爱您的孙女。”阮文轻声说道:“惠子小姐很幸运,她能得到您的疼爱,哪怕您现在身体不怎么好,依旧在为她考虑。”
  “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出生后没多久就不得不离开父母,甚至于我都没有见过我的祖父母。”阮文拿捏着手里的白瓷杯。
  她这段时间养了回来,起码皮肤又变得白皙。
  虽说不如手里这白瓷茶杯光滑动人,但也没有逊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