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修抿了下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江岷见势不好,连忙放下筷子,“舅舅,舅妈,你们慢慢吃。”说完起身,拉开椅子溜了。
“在一起多久了?”何父问道。
“半年。”
“半年你没吐露了一个字,过节你冒冒失失地带回来。”何父说,“你是存心不让家里人过个好年。”
“我只是带她回来看奶奶,”何谨修说。
“如果没有你奶奶,你是不是过年都不来看看我们?”何母气愤地道。
何谨修不答反问,“我带她回来,你们欢迎她吗?”
何母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我不欢迎!”她歇斯底里地喊,“我不欢迎一个缺少父母教养的女人!”
何谨修死死地攥紧拳头,抬起头,却看到韩念初拿着杯子站在门口,他的心仿佛被扎了一刀。
“奶奶让我来给她拿热水。”韩念初走到餐桌前,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神情平静得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话。
“阿念!”何谨修走到她旁边。
韩念初倒了半杯水,才抬起头,神情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头痛是不欢迎我来。”
何母虽然不喜欢她,此时被这样直接地问,也显得尴尬。
她闭紧嘴巴,默认。
“我现在走也来得及。”韩念初把水杯递给何谨修,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只身走出餐厅。
何谨修冷冷地看了父母一眼,水杯放桌上,“你们自己把这水给奶奶送去。”
说完追了出去。
森林的风吹进山谷,风声在山谷里回荡,韩念初在圆石铺成的路上走出一段,才想起她不可能走回去,刚停下脚步思索,被何谨修拽住手臂。
“我们一起回去。”他说着,拉着她往楼前的空地走。
韩念初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话。
坐进车里,何谨修倒好车,往来时的路开。
他用余光瞥着沉默的韩念初,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试试蒸鱼,晚上我们做——”
“我听过很多的歪理,”韩念初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自顾地说道,“可这是最歪的一个道理,缺少父母的教养——没有人是愿意缺少父母的吧?这怎么能成为我不受欢迎的理由?”
何谨修的心狠狠一揪,“这是歪理,所有的歪理都不必听。”
“可那是你的父母,他们的话,也可以不听吗?”
何谨修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才又睁开,“父母的话,也不是全都要听的。”
“阿谨!”韩念初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内心逐渐渴望灰雾散去后的清澈,“我们结婚吧。”
仓促的刹车声在山谷里响起。
“你说什么?”他把档杆推到最前,惊讶地望着她。
“刚刚吃饭时想到的,”韩念初垂下眼皮,望着膝盖上的双手说,“以前我觉得一个人很习惯——”
“现在呢?”何谨修按捺住激烈的心跳问。
“一个人也能过,”她说。
何谨修的眸子瞬间暗了一下,像往常一样,在心里抚慰自己,又听到她说:“那也仅仅是能过而已,人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对吗?”她转头,用那双冷灰色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可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何谨修的脸严肃地紧绷着,额角向上提,一如他十七岁拆开入学通知书时的紧张,那是他人生中仅凭他个人努力做成的第一件大事。
此刻,正在发生他独立做成的第二件大事。
他谨慎地问:“是非我不可吗?”他不要只占有那个位置,不要只是夺了先机,他又追问,“换成周严果可不可以?”
“……”韩念初深思地望着他。
他性急地又要追问,话到嘴边却咽下去,摆摆手说:“不急,你慢慢想,想得越明白越好。”
韩念初果然垂下眼眸,认真地思索起来。
何谨修险些心梗,她还真想?真的一门心思地去想?把他晾到一边去想?
韩念初想了几分钟,掀起眼皮,仍旧是那双冷灰色的眸子,不含感情地注视着他。
“想好了?”何谨修问。
“我没想。”
“那你刚在想什么?”
“我做个样子,让我的回答显得可靠。”
“……”
“阿谨,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什么事?”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离开你。”
何谨修的表情像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讶异,震惊,愠怒,“你——”
“每当你挑刺,找我麻烦,对我做出各种要求的时候,”她说道,“我都想回到过去简单的生活,一个人,走一条只有起点和终点的直线。”
何谨修紧抿着嘴唇,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握起了拳头。
“可每当那阵想法一过去,我依旧去迁就理解照顾你的感受,”她说,“或许你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有多难,我要去学习人的情感需求,学习如何回应满足这样的需求。”
何谨修愕然地看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她去学了这些。
“对于你来说,三天两头地生气,三天两头地激动,三天两头地失落,随时随地,想来就来。可你每来一次,我都要疲于奔命地去应付。”
“这是我从出生起,头一次为一件没有奖杯,没有名次,没有好处的事去疲于奔命。这一切,就是为了你所说的‘爱’,我尽了全力想去做好它。”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双手,“如果说,换一个人可以更简单,我应该早就离开你了。”
“阿念……”
韩念初勉强一笑,“你看,你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非你不可,正常人只要坚定地说“是”就可以。但我就需要用因果逻辑来证明“是非你不可”。我还要无视你生气激动失望的情绪,完成这个论证。阿谨,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我的在乎,可能复杂得多。”
何谨修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他从来没去想过的问题,他只顾随时随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只顾强调他的在乎,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在应对他每一个情绪时,都要穷尽心力地去应付。
在乎?他从来在乎的只是自己,却一次都没有考虑过,她的艰难。
他的眼眸微微潮湿,急忙低下头,克制住情绪,才转过头对她说:“我发誓,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你这些蠢问题。”
韩念初依旧淡然地微笑,“这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以前那些同学的感受,他们拼命地学习,却永远抢不到我的第一。现在我也一样,拼命地学习,却还是做不好。”
“不,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何谨修伸手紧抱住她,“我保证以后我们就简单地生活,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比那只蠢猫更麻烦。”
韩念初也回抱住他,“那你就是答应了?”
“我可能不答——”他说到一半急忙把话咽回去,简单而肯定地回答,“我答应。”
韩念初轻轻推离他,“那你回去吧。”
“好,回去。”他的身体坐直,拨挡踩油门。
韩念初握住他的手,“是掉头回去。”
“掉头?”何谨修又踩住刹车,短暂的茫然后,问道,“你落东西了吗?”
“回去征求你父母的同意。”
何谨修坚决地摇头,“不用理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同意。”
“你快掉头,”韩念初催促着他,“我要明媒正娶。”
何谨修拗不过她,只好把车又开回楼前的空地,甩上车门对她说道:“先说好,他们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你立刻出来,不要再跟他们废话。”
韩念初没搭理他,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显得冷酷而严肃。
又回到大宅内,何父何母用完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江岷顶着沉闷压抑的气氛举着手机发信息。韩念初一靠近沙发,沉闷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伯父伯母!”韩念初礼貌地叫道。
何父低哼一声,何太太假装没听见,只有江岷客套地问:“是落东西了吗?”
韩念初没回他的话,自顾地说道:“我回来就是想请求你们的同意,让我跟阿谨结婚。”
何父跟妻子对望一眼,两人脸上满是莫名其妙的表情。何太太不屑地回道:“我不同意。”
韩念初又问何父,“伯父您呢?”
何父“咳”了一声,冷厉地说道:“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么?”韩念初思索了片刻,牵了何谨修的手说,“那我就把他带走了。”
“带走?”何太太嗤笑一声,“他是你说带就能带走的?”
“你跟我走吗?”韩念初转而问何谨修,“这家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要,以后我养你。”
何谨修还没说话,何父冷笑道:“你养他?你知道他一年花销多少?你让他跟你住客厅能听到厕所马桶冲水声的小公寓?你让他挤公交车上班?”
“那还不至于,”韩念初说,“虽然我不喜欢浪费,但是有一说一,他的兴趣比起我的来说都是小钱,不就是买个帆船养个船队,不就是复式或者大平层,不就是几辆豪车,这些东西我还真没当回事儿。”
何谨修闷闷地说道:“我不要这些也可以,都给你的研究中心请专家和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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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我阿念没父母,打你脸!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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