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通往瓦燕子村中心小学,都是土路,道旁只有煞白的路灯闪个不停,杂草粗糙的叶片映着稀疏的光,颇有鬼片的效果。
不是鬼片,却发生着见了鬼的事儿。
路灯下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紧紧抱着书本,恐惧地躲开旁边桀桀怪笑的男人,又警惕地看向斜前方的两个男人,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他旁边的男人模样就不怎么憨厚老实,声音粗得像大颗粒的砂纸。
“这么晚还去辅导孩子功课,真是人美心善,真想让人好好疼妹妹。你以为我真的会护送你吗?哎,刚刚一把摸上去真软!是极品啊!不如你嫁我们村来,过安定日子!跟老鸟可比城里的小年轻爽多了!”
那个姑娘应该是来支教的姑娘,戴着圆框眼镜,和柯婉宁应该是同一类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瘦瘦小小,但身材玲珑,更女性化得多。她阅历尚浅,哪里见过这无耻阵仗?
她颤巍巍退到路灯边上,靠着晃悠悠生了锈的铁柱子,仿佛找到点力量,鼓足勇气叫嚷道:“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又哪能掩饰住内心无穷的恐惧?她几乎要抖成筛子,这叫嚷也和蚊子叫似的,弄不出什么波澜。
“大城市的姑娘是真漂亮,还温柔善良,光做我傻儿子媳妇真亏了,不如做我们兄弟的老婆……啊哈哈,当然是大哥您先来!看这雪白的可爱的小脸,嘿嘿!”
这污言秽语真是让人忍不住埋藏在内心深处,这股子揍人的冲动。
“咳。”原本隐身于黑暗中,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尽华没有选择沉默。
三个男人中的两个都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看。
他们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谢尽华,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长发美女。
“哟,又来一个……嗯?后面的姑娘更好看。是不是下午见到过,在村里走过的?”
“嗯嗯!看起来是!比这个还好看!”旁边的人连忙接茬。
另外一个没转头的,只是痴呆地傻笑:“嘿嘿,老婆,娶老婆!”
看清那三个人心怀不轨还恬不知耻的模样,柯余声不禁做出口型,低声骂了句脏话。
“他是我的人。”谢尽华沉声道,语气笃定且强硬。
“兄弟,都是一个村儿的,村里光棍儿越来越多,你就当做慈善,解决社会治安问题,顶多给俩钱儿对付,你看着,又差不了一块肉。现在狼多肉少,没法子。这用完了,还得赚钱用,难着呢。”
听见这话,小姑娘吓得摔坐在路灯杆子前面,不住发抖,怀里的书本撒了一地。
这真正是把人当做了泄欲的工具,还为自己的无耻加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柯余声的手捏得咔咔作响。
围堵小姑娘的是三个村里的男性,一个青年,两个中年,前者看着傻愣愣的,跟着旁边和他有点像的中年人笑,那个脸上笑出褶子的中年人看了看旁边的人,得到旨意似的,吊儿郎当地往柯余声的方向走来。
“你去。”柯余声向小姑娘挑挑下巴,用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对谢尽华说,自己轻轻咳嗽着,微微退后半步,看起来很虚弱很害怕。这可好,病殃殃的柔弱美人露出娇羞姿态!过来的中年人舔舔嘴唇,自信满满这姑娘被他握在掌中,甚至还对他有好感,看起来朴实的笑埋藏着深深的邪恶。
谢尽华微微点头,插着兜走向那姑娘。
那姑娘吓坏了,以为来人和那些流氓是一伙的,颤颤巍巍地要摸手机,手机却滑掉在地。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别过来”,手里拿着没什么攻击力的教鞭护在身前打来打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无助得像一只刚出生的猫。
“你们这么玩,没意思。”谢尽华用一种痞气的声音,带着略略蹩脚的口音说。
“外乡回来的?”那中年人挑挑眉,“那你挺行!是庆哥的人?”
“我想跟庆哥见个面,帮忙脱货。”谢尽华摇摇头,麻利地从里衣口袋里摸出根烟递给中年人。
“上道!先把这女娃收了,调/教好,给兄弟的儿续续香火,生下来后代,再找庆哥儿子脱货。”中年男人以为好事将近,完全不去思考事情为何轻而易举,只是喜滋滋地接过烟,等着谢尽华给他点——猛然腹部一阵剧痛,脖颈也受到重击,他瞬间两眼昏花,人事不省。
谢尽华迅速制服住中年男人,抬脚把那青年人也踢到在地,从他身后反摁住双手,补上一手刀——他算是练家子,打晕人并不难。
另一边柯余声也有了动作:虎虎生风飞起一脚,专叫人断子绝孙。
“啊”的一声惨嚎戛然而止。柯余声伸进自己领子,把热乎乎的海绵垫拽出来,通通塞进那人嘴里,机智!
“操,过分了啊。老子有对象了,就凭你?顶他半片小手指甲盖?你在想peach!”柯余声骂了几句,扇了他一巴掌,踩着那人脑袋,转问谢尽华,“怎么处理?一个看是个傻的,一个看是精的,估计没话问,不好整,你先来审这个……”
突然看见小姑娘还目瞪口呆地瘫坐着,柯余声赶忙跟她解释:“哎,姑娘你别怕,我俩不是变态。你赶紧回宿舍吧,进屋好好查查床底下和窗户,把门锁好,省得这帮家伙贼心不死,还有人骚扰。”
小姑娘还有点懵,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是男扮女装,和另一个男人救了自己。
“啊……谢谢两位大哥救命之恩!我……呜!我是第一次来支教,宿舍就在边上,我……我这就回去!下次一定好好感谢两位大哥!”她捡起手机,手忙脚乱地指着远处的灯火,大概有三五百米的距离。
“我送她到宿舍……得亲眼看见你进去,看见你和室友报平安才算话。他会功夫,能坚持一会儿……哥,帮我弄住他,我马上就回来。”柯余声凝视着未知的黑暗,忽而把脚底下哼哼唧唧的人拜托给谢尽华,向姑娘说,“你放心,我就跟在你十米外,除非遇到危险,我不会再接近。害怕的话,和我聊聊天也行。”
柯余声的声音颇为温和,神色很正经,再加上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让人很难不信服。
谢尽华点点头,从倒地不起的青年人身上下来,自柯余声那接过中年人努力挣扎的双手。
柯余声一路护送小姑娘,两个人都打着手机的手电。惨白的光照亮着脚下的路——有些坑坑洼洼,投在上面的两束灯光却让人安心不少。
“回去记得也提醒一下你室友,不要再一个人晚上出来,身上带上辣椒喷雾,小刀之类的,硬气一点,真有坏人就挥两下,他们实际也怂,喷雾要是有风就别用了……”柯余声回想着自己了解的案件,苦口婆心地建议着。
女孩原本沉默的听着,走了几步,突然开始哽咽道:“可……为什么……要我们来做那么多事?我只是想保研啊,积累志愿时长,我也在认真教孩子们,可我们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被保证吗?”
“因为……没有什么能保护得了所有人,但我们又不能放弃保护每一个人,更不能放弃保护自己。在慢慢改变这个世界之前,我们都要尽己所能,好好活下去。为了能看到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为了去改变现状。”柯余声只思考了几秒钟,轻轻叹口气,“我……不像你们,我几乎没上过学,但我知道人都要伪装自己,给自己戴上镣铐去约束,天性不是理由,这是城市与社会教给我的。可这些人呢?没人,也没制度去教他们,活得只留下野兽的原始欲望与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但他们的孩子天性本善,还是可以擦擦涂涂的白纸——我一直觉得,教育很伟大,你们也很勇敢,是引路者,我想保护好这样的光。即使……我生于黑暗。”
小姑娘有点惊讶,不由得放慢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似乎闪着微光。
“不要停下,快回去。我还得接应我家那位。”柯余声见状,只是笑笑,脚步跟着放慢,坚守着之前的承诺。
“谢谢你……”小姑娘匆匆抹抹眼睛。她快速赶了几步,进到宿舍里头和室友解释事由。
宿舍里点着暖黄色的灯,就像是初升的太阳,虽然并没有正午的那么明亮,却暖得让人不舍的离开。这是打破黑夜的阳光,如黎明之希望。
门里走出来三个女生,在门口共同招招手,连连喊着“谢谢”,示意宿舍里没事,柯余声这才转身跑回去找谢尽华。
他打着灯,冲进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找谢先生。留他和三个罪犯在一起,果然还是不放心。虽然自己没什么战力,但只有亲爱的在身边,他才能真正感到安心。只要……自己不拖后腿。
当柯余声跑回去,却看到谢尽华先前扮演“文哥”时才会有的形象:谢尽华半蹲在男人身边,用力地把男人的脑袋往土里摁,几乎要把那坚硬的脑壳压碎,让碎骨和腐臭的血液、脑浆,与贫瘠的土地融为一体。
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邪神附体。
他的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手背上凸起着几条青筋,质问的口气宛若冰冷的剔骨尖刀,几乎要戳他百八十个窟窿,随后削筋磨骨。
柯余声见过情感失控的谢尽华,但不是这种失控。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大概是……黑化。这般可怖的模样,就连柯余声的思维也在刹那间停滞。他见过凶残的凶手杀人,却不曾想过自己最心爱的人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哥!”柯余声忍住了叫他谢先生的冲动——他可不想把他俩的信息透露给这个恶人。
长睫微动,谢尽华屏息凝神,平静心情,轻轻哼了一声。他手下的男人终于可以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地疾喘,泪流满面,他的脸是紫红色的,混合着脏兮兮的泥土与杂草,恰似劣质的浓妆淡抹,显得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