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你骗凌栗那家伙不去找我的?”
在管木子将其中猫腻挑明的下一刻,伴随着耳边稍显急促的咳嗽声,手上的水囊还是没能逃脱过被抢走的命运。
半个时辰前,经过一夜绞尽脑汁,奈何无计可施的管木子悠悠然从已经看不清原本形状的被子中清醒。
而醒来的第一件事正是冲下来去找凌栗兴师问罪,可惜睡眠不足的她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能力。
在明明听出凌栗是在存心打岔,提起齐沐一大早又被石府的人请走后,仍是被人傻愣愣的塞了一食盒的餐食外加一水囊撵出了天星寨。
如今在同样的地方迷了第二次路又遇见了同样的人,且此人在她提出疑问后,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当下令管木子心里有了明了。
感情她今日出门绝非偶然!
“你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我大和尚从来都不骗人。”
用僧袍胡乱擦掉嘴边的水渍,稍作整理后大和尚轻咳两声开始指出管木子言语中的不严谨之处。
可惜对面之人根本就不是个讲道理之人。
“是呀,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惜了,凌栗出门特意交代我说,要将这些吃食送于昨晚骗他的人,如今看来只能说大师与这些东西无缘喽!”
边说着话,管木子边将被大和尚悉数打开的盒子往回装,一时间弄得大和尚抓耳挠腮,制止也不是,承认他骗人亦是不对。
搞到最后,气得大和尚将宽大的袖袍撒气般往两边一撇,厉声纠正道,“小僧昨日不过是见他找人着急,多嘴了一句,怎得今日到了你的口中,反倒成了犯戒之事!”
“大师何处犯了戒律?”管木子明知故问,却是在接收到大和尚幽怨的眼神后改了口,“哎呀,许是我昨日未休息好,记错了,今早凌栗明明说的是让我来找昨晚帮了他的人才是。”
“就是就是。”一听错不在自己,大和尚马上转换表情,笑嘻嘻的打算将食盒重新接回。
只是这次在碰到之前被人从中拦截。
对此,大和尚皱眉——你什么意思,刚刚明明说是给我的?
管木子挑眉——我反悔了。
大和尚惊讶——这事儿还能反悔?!
管木子点头,“小女子刚刚都说了,昨日没休息好,记错了,这不,将要送于夫君的餐食当做了给大师你的谢礼,这才闹了笑话,还望大师见谅。”
说完,管木子转身便要离去,眼看着要出了巷子口,身后反应过来的人方才急匆匆跟上前将人拦住,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本早已被翻得有些破烂的书,嚷嚷道。
“小僧同你用东西换,还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
将东西接过,又将食盒递了回去,管木子则是不怎么在意的提醒道,“自古以来都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一说,大师您这个样子,是否......”
“是否什么?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姑娘家家的若是饿上个三五天,许是还不如小僧呢!”
听明白了管木子的言外之意,大和尚差点没白眼翻上天。
将已经送出去的书重新夺回,翻到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一页后,大和尚又将书还了回去。
可是面前这人突然和他大眼瞪小眼是个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半晌,大和尚终是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良久管木子确定以及肯定的点了好几下头。
“此书名唤《归砚录》,这页纸写的是......”
甚是无语的将书的主动权再次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和尚本想按着书中内容原封不动的读出来,可在瞧了眼管木子连大字都不认的模样后索性放弃,认命选择成了白话文道。
“这上面呀,写的就是有个人,无缘无故舌头多出来了一寸,还是什么药都治不好的那种,有一天,一个当时很有名的大夫看后,取了鸡冠血涂在病人舌头上,让人拿了一面大锣鼓,趁着不注意突然摔响,病人吓一大跳,舌头就收回去了!”
故事讲完,为了确保管木子能听明白,大和尚还特意问了句“听没听明白”。
可这姑娘家越来越往后推的动作一时间令他有些糊涂。
“大师,你讲故事就讲故事,那么大声干嘛?”管木子揉了揉被吵到有些疼的耳朵。
起先,想着要将内容听完整,两人有保持着安全却又能听清楚的距离,可那大和尚越说越起劲儿,到最后竟是把她当做耳背般音调逐渐上扬,弄得她不得不连连往后退了好些步。
对此,大和尚急眼了,“你这小姑娘家,小僧声音大是重点吗!重点是书里面的人。”
“什么人呀,不就是......”刚才还漫不经心的人转念一想心生怀疑,“你怎会知道此事?”
“你我既是有缘人,掐指一算便知。”大和尚慢悠悠道。
管木子又问,“既为有缘人,大师可否告知小女子法号为何?”
大和尚摇头——不可。
“小僧说了,此次下山乃是做错了事,被人逼下山来,若是随意透漏了法号,他日被人泄露了行踪,让人逮着可不好。”
管木子:......闹了半天,这和尚还是个犯事和尚?!
“可今日大师将《归砚录》赠予我,若是成功救了妙柳姑娘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此时不留下些信物,以后恐是想报答都无处可寻。”
“怎么没有信物。”
听出有人是在套自己的话,大和尚随手指向昨日亲手赠出,如今被好好挂在管木子腰间的哑铃铛,神秘兮兮道。
“此物乃是我出山前特意从住持那里偷来的,好东西,切记,莫要离身为好。”
“嘁,你这犯戒和尚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一见话没套出多少,自己反倒无意识中成了共犯,当下气得管木子上手就要将哑铃铛解下来物归原主。
怎料原本松松垮垮的绳链此时竟是越缠越紧,弄到最后东西没解开,哑铃铛倒是往她身上甩了好几下。
更可气的是,等管木子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抬头要找大和尚帮忙时发现,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就连食盒都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顺走了。
......
“齐沐,你一定要帮帮我,求你了。”
石府的一处偏院里,管木子正低着头,诚意十足的道着歉。
不久前放弃与哑铃铛作斗争的管木子一转头刚走出巷子,好巧不巧遇见了石府那个出来游玩的小哑巴。
于是乎,齐小夫人又开启了被人带走,顺便寻夫的道路。
同前一天的场景一般,进到石府,顺利找到齐沐,还刚巧又遇见那个名唤石峰的臭大夫阴阳怪气的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
所以呢,在想到昨晚因为没有反抗半夜气到睡不着的样子后,管木子果断选择当场呛回去。
而这也导致了现在她要为自己鲁莽行为负责,道歉的凄凄惨惨场面。
“帮你?关于那套神鬼玄学我可是一窍不通。”
看着自家夫人根本没诚意的道歉,齐沐实属无奈。
他可忘不了半个时辰前某人风风火火突然从屋外冲出来将石峰不带脏字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半天吱不出一声,然后还信誓旦旦说出今晚必定将丫鬟妙柳治好的豪言壮志。
真真是与现在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截然不同。
管木子心虚,“我也不懂,可我就是看不惯那家伙死活说妙柳得了怪病是因为沾染了脏东西才导致的,明明他也是个大夫,搞什么封建迷信。”
没错,昨晚石府闹出那么一出完全就是石峰搞出来的幺蛾子,当然这些只是管木子的单方面说辞。
石峰说,妙柳姑娘平日里口无遮拦了些,所以才会在半夜时分招惹上一些不该招惹的东西,要想药到病除首先就要将脏东西请走。
而请走脏东西所选的时间地点,就要在妙柳姑娘一日前猛然发病的时刻,一刻不多,一刻不少的进行。
只是昨晚做出来的效果甚微,而这也直接导致妙柳的气息更加虚弱了些。
“你呀,莫要胡说。”齐沐皱眉,“自古以来百姓皆信神明,畏妖邪,存在即合理,你可莫要口无遮拦。”
管木子撇嘴,哪是她想胡说,明明是这两天遇见的骗子太多!
虽说心里难免嘀咕两句齐沐是个小古板,可思来想去半天,管木子还是乖乖将那本大和尚给的《归砚录》交了出来,顺便老实交代了所有。
然而,令管木子意想不到的是,齐沐居然在她描述整个被骗过程时表现出了对大和尚所有行为的高度认可。
比如他认为大和尚不随意透露法号是件非常正确的事,偏偏她认为那大和尚根本就是个骗子。
若是妙柳被救好,石府上下都会知道有一个大和尚曾经做好事不留名。
但若是失败了,人死了,那大和尚就可以顺利跑路,毫发无伤!
可就如今这般场面,管木子除了听齐沐的话,相信大和尚外,又有什么法子呢?
只是在她看来,适当的拉几个人淌这趟浑水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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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救人之法来自清·王士雄·《归砚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