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客栈里的另一头,此时正一男一女,一小孩儿的组合。
听到店小二的招呼,身穿一身墨色长衣,常年做习武之人打扮的男子仅仅是轻答了一声,便不做回应。
反倒是坐在方桌对面,招呼身边孩童用餐的姑娘家,客客气气递上了银两,同店小二道了谢。
“人家小二哥也是为了你我的事忙活了一早,你又何故给旁人脸色看。”
说这话的姑娘家头梳云尖巧额,发际处亦是用四指宽的墨绿色长巾缠绕,至于多余的部分,则是在发尾处打了个花结,随着及腰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
“我同他不过是金钱往来,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又何须客套。”
被指责的男子表情上并未有任何变化,在看了眼姑娘家同自己一般冰冰凉凉,就连刚才道谢都没有任何情感变化的模样后,也只是淡淡的提醒了句“等下还有些要事要办。”
“有事也要让圆儿哥吃饱了才成。”
姑娘家反驳,手上喂食孩童的动作倒是加快了许多。
“他今年已有四岁。”
男子提醒,言外之意则是那孩子不小了,无需大人喂食。
姑娘家抬眼瞪人,神情依旧没有多少波澜,“兄长,圆儿哥不过四岁,旁人家的孩子这般年纪都是要人追着的。”
“你也知那是旁人家。”
停箸,一饮而尽杯中茶水,吩咐店小二将之前准备好的干粮打包后,男子径直朝着客栈外走去。
不过在路过还在进食的两人身边时,男子停了脚步,叮嘱道。
“我说过,出门在外要唤我做哥哥。”
身着墨绿色长裙的姑娘家:......
默默吃着碗里餐食的四岁孩童:......
“姑姑,圆儿哥饱了,我们快去追爹爹吧。”
在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外的那一刻,小娃娃同样放下了筷子。
待看见姑娘家微微颔首时,乖巧起身,小手牵着大手便要往外走去。
而在快要跨过客栈大门那刻,小娃娃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至于所看的方向则是之前不知因为何事笑出声的另外三个人的一桌。
许是真的存在着什么感应,那桌面戴薄纱的小妇人明明上一秒还在同身边两人闲聊着什么,下一秒竟是不偏不倚的将视线投向了同样望着她的小娃娃身上。
这一看,小妇人如同会见老友般挥手打着招呼,却是将小娃娃吓得小小身板一颤,赶忙回头不敢乱瞧。
客栈外,男子早已驾好马车等候着两人。
将一大一小安置完毕,长鞭一扬,马蹄声逐起,一家三口再次朝着每日的目的地前行。
狼河寨,往日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此时正有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官兵把守。
因着无人知晓村中怪象从何而来,镇守在附近的人皆是提心吊胆,就连审查进出狼河寨的流程亦是比寻常关卡严的多。
“季姑娘,你们这是给村里百姓的东西,下次便不劳烦给我们几个小的带了。”
村外,一个稍年长的官兵客客气气的同着位姑娘家打着招呼。
可在看着姑娘家递过来的餐盒时,纷纷摆手拒绝,反倒在瞧见身后高大的墨衣男子递过来几壶桂花酿后,乐呵得吩咐手下隔着麻布接过。
见此,姑娘家不再多言,接过前些日子官府专门定制的通行令牌,简单客套了几句,便一行三人独自进入了狼河寨内。
村里的情况较外面的传言要严重的多。
一踏入村中,肉眼可见的地方根本瞧不见一个活物。
放眼望去,所能看见的也只有早已枯萎的杂草,以及如同大火焚烧过的枯枝烂叶。
这里,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甚至没有一点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许是怕造成村外人的恐慌,也许是村外人进不来,村里人出不去的缘故,狼河寨的真实情况并未被外人知晓过多。
而此行的季家三人亦是在一次巧合中知晓了此处的情况。
季言叙,那个一路驾着马车,专注于运送村里百姓整日口粮的男子,乃是城南头的一处季姓人家的几代单传。
按道理来讲,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像这样家庭出身的家伙大多数都会被宠成天上没有,地下全是的好事之徒。
而季言叙呢,好巧不巧,正是其中一员。
十八岁那年,在季家大院迎来下一代新生命的同时,上一代独苗,季言叙毅然决然的同家中老母亲提出了分家决定。
至此,季言叙这个纨绔子弟已经在外流浪了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江湖上出现了个冷面无情的家伙,算来也是混出了点儿名堂,得来了个“虚耗阎王”的称号。
同样是这四年里,那个被江湖人私底下嘲笑了许久的孤家寡人,身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同他一般不近人情的妹妹,和一个半大的儿子。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猜想。
毕竟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虚耗阎王用刀架着脖子这事儿,不是谁都想尝试。
“娣筱,你带着圆儿哥将东西分发给百姓,若是明日辰时我还未归,记得带着银两到客栈。”
将身上仅剩的银两全部丢给季娣筱,又从打包好的干粮中扯了两块儿大饼,季言叙并未等到另两人的回复便已轻装上阵。
等到马车里的圆儿哥听见响动,急忙忙赶出来要同爹爹道别,所看见的也只有一抹残影。
“兄长是去帮百姓寻得新鲜吃食,圆儿哥莫要生气。”
捏了两下自家侄子气鼓鼓的腮边肉,季娣筱同样并未多言,将帘布放下,一个潇洒动作翻身上车,架着马车朝着狼河寨百姓的聚集地赶去。
村子往里行驶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相较于刚进村的荒无人烟场景,这里倒是多了些许人气。
应是已经习惯了季家几位的到来,在听见马车声骤停,马匹声嘶吼时,原本大门紧闭的几户人家纷纷透出了点缝隙。
待瞧见所见即所想之人时,方才将门从内彻底打开。
没一会儿功夫,马车边便被半大的孩子围了个遍。
“大家莫要争抢,姑姑和我今天带了好多东西!”
透过窗户,圆儿哥小大人的声音响起,可从马车里踢里哐啷的响动听来,里面的动静并未比外面好多少。
甚至,外面更安静些。
今日被带进狼河寨的餐食正被有序的分发给小娃娃们,等到最后一个和圆儿哥差不多大的孩童也收到了相应的食物,并被季娣筱不怀好意的将小脸揉捏了个遍后,屋子里方才出现了几个彪形大汉。
同外表上的魁梧不同,因为狼河寨怪象一事,村里人皆已呈现疲惫之态,脸上的病状、无力更是强打起精神都遮盖不了分毫。
尽管如此,在得到季言叙离开村子前的吩咐时,几位“虚有其表”的壮汉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来帮忙季家一大一小来分发食物。
同样也是尽可能的帮助他们自己。
“季姑娘,你们的大恩大德想来是我们狼河寨百姓今生做牛做马都无法偿还的。”
将特意从村外运输进来的井水分发给各家各户,再瞧了眼木桶中所剩无几的水量,季娣筱盘算着今日许是要再出村一趟。
只是她这边还在想着要如何将水运回村里,那头的百姓在看见季娣筱紧皱的眉头时,“嘭”的一声双膝跪地,答谢着恩人的好意。
“村长这可使不得!”
一看见年长自己许多的狼河寨村长带领着身后的村民因为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二话不说跪地不起,饶是镇定如季娣筱这般的女子,也是被吓得不轻。
赶忙俯身将老人家扶起,同时命令圆儿哥带着小娃娃们将其余百姓拉起来,季娣筱方才解释道。
“我同兄长皆是四海为家之人,知晓狼河寨此处一事亦是偶然,如今能略尽绵力帮助到诸位同样是我们的福分,还望各位莫要怪我们唐突为好。”
“不怪,不怪。”
看着恩人因为自己的唐突反倒行礼道歉,村长赶忙否认,在发现自己还想开口道谢,而季娣筱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见怪时,只得抬手拭去双眸中满含的泪水。
他们的狼河寨是受了天谴,受了供奉了数百年狼神的谴责才会造次一难,村里人没人知晓这苦难日子何时到头,同样不敢贸然祈求狼神可以原谅他们。
可是他们想活着,依着那份生的渴望顽强的活着。
这份渴望无人知晓,起码是那些个一驻守在村外,当天夜里便将村中百姓依着“你们可以病死,我们可要活命”的借口赶至到村里另一头的官差们不曾知晓的。
那一刻百姓们像是看到了未来,一个暗无天日,四处生灵涂炭的未来。
一个外面人活着逍遥自在,他们却生不如死的未来。
直到......
“村子里还有人吗!我们乃是城南而来,路经此地只望为大家送些吃食!”
一声浑厚有力,不似村里百姓病恹恹的呼喊声传遍了村庄。
那日傍晚,早已没了生气的狼河寨里迎来了三个外乡人。
三个如同怪病一般,无人知晓从何冒出的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