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大片大片的黑意正在肆无忌惮的蔓延着整个天空,不一会儿,连带着狼河寨内的枯萎之景形成了封闭的世界,一切都显得令人透不过气,却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着点点亮光倔强的撕破着周围的黑暗。
“小娃娃,你到底认不认路,我家齐沐还在等着我回家呢!”
丛林和狼河寨衔接的羊肠小道上,连同着一抹焦急声音响起的同时,两个黑影正在飞速前进。
许是听明白了所背之人的嫌弃之意,甘当肉垫的少年郎将目光自然而然的触及到几米之高的枝丫之上,在轻声提醒了句身后之人抓紧后,腾空而上。
而后丛林里除了粉衣小妇人迫切想回家的抱怨声外,更多的则是被那该死的失重感吓到语无伦次的叫骂声。
狼河寨里,各家各户的村民在确定忙完了一日活计后纷纷熄灯就寝。
放眼望去,所能看见有着些许烛光透出的地方也只有忙碌了一整日,刚坐下休息没一会儿,又要商量明日进度的那群外来者。
齐沐是在同印云大师对今日问诊情况进行分析总结时,听到了身后木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响。
顺着下意识的感觉转身,任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怀里便多了个柔软异常的小身板。
与此同时,鼻尖处萦绕着的淡淡清香也在无时无刻彰显着胡闹之人身份为何。
“怎么?夫人可是想我了?”
感受着身上因为他的双臂相拥,而顺势抱紧了几分的力道,齐沐好奇的瞧着使劲在他肩窝处来回蹭的脑袋。
待听见逐渐平息心情的小妇人用着委屈巴巴的语气倾诉着“我就是想你,怎么啦”时,那双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顷刻间变得冰冷,不过莞尔,又恢复如常道。
“既然你想我,又为何成日里光想着出去玩儿?”
“我没天天想出去玩儿。”管木子撇嘴,“我不是想着彼此之间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不是?”
齐沐道,“那便是没有夫人所说的那般想我。”
管木子:“......你!你欺负我!”
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在看见某人面上没有丝毫可怜她的表情时,一股委屈至极的心酸猛然涌上心头。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小夫人抛弃了人要脸,树要皮一说,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顺便口中还不忘控诉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你们都是骗子,光会欺负我个小妇人!他!”手指不偏不倚的指向此刻正靠在木门上,神情自若,双手抱着佩刀的黑衣男子。
“明明早上说带我去看什么破狼神巴妥司的神庙,他喵的我不过是打算换件方便行动的衣裳,就被他一个手刀,打的昏死过去。”
露出脖颈处还有些红印的白皙肌肤,齐小夫人将矛头指向了自打她进了屋里,就警惕的矗在门外的少年郎道。
“还有他!我以为自己在山洞里遇到了个同病相怜的小娃娃,还想着靠着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灿烂形象将他救出苦海,谁知道这破娃娃是个缺牙巴,我明明都告诉他我给他赔钱买牙了,可他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还背着我天上地下的乱窜,他以为谁都给他似的,和个野人一样呀!”
将临行前,少年郎不知从哪儿捣鼓出来,如今披在她身上的兽皮扒拉下来,团吧团吧扔出了门外。
在看见衣裳被门外之人轻而易举的接住后,屋里的吵闹声更大了些。
“不就是一块儿破兽皮,你至于那般小心嘛!”
齐小夫人的胡搅蛮缠愈发的起劲,在嚷嚷了好几声“我给你个破娃娃买兽皮,百八十件儿的买,然后压死你”后,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双脚更是不受控的在地上乱摆。
“你们都没良心!我明明这么可怜了,你们都不来关心关心我!还有齐沐,你个坏家伙,我在山洞里遇见了僵尸,把大和尚给的哑铃铛都扔出去保命了,可我心里想着要回来见你,你倒好,一个负心汉,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现在还笑话我,我不要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
起先的小声抽泣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如今撕心裂肺的哀嚎,齐沐却是在小妇人喊出不喜欢他时,发现了异常。
原本只有脖子处有些许红色透出的肌肤此刻已经因为生气,整个小脸都有些涨红。
往常那双时刻充满着鬼主意的灵动,即便困意袭来,泪眼汪汪依旧保持着的圆滚滚形态的眸子在此刻也是呈现微眯的模样。
胡闹中,看向在场众人时,眼里出现更多的只是迷离缥缈,而非聚焦。
同时,因着在地上撒泼的动作较平日里过大些了,本就梳的不怎么牢固的发丝亦是无束缚般零零散散的垂着额间。
“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们,我要去找小圆子,小圆子,木子来找你了!”
哭闹声暂停,吵闹之人许是有些乏了,垂着脑袋开始进入了梦乡,小脑袋也是在重力的作用下有一下每一下的轻点着。
直到某一下的动作过于激烈,一个没注意竟是将浅眠之人点的猛然醒了过来。
而后,满屋子又开始传出木子要找小圆子的叫嚷声,还那因为站不稳,而稍显凌乱的脚步声。
“圆儿哥已经休息了,明日再带木子去找他玩儿好不好。”
抬手碰上自家夫人相较于他热上几度的额头,齐沐百分之百确认,眼前之人今日份的胡闹乃是来自于醉酒。
只是这份突如其来的醉意没人能告诉他从何而来。
无奈的将再次扑倒自己怀里的人紧紧搂住,在轻声哄了两声,并听见被抱着的小妇人大喝一声“胡闹!小圆子说了,我什么时候去找他,他什么时候就有空,我俩是一辈子的娘儿俩”的豪言壮语后,屋里终于再次回归到了入夜前的宁静。
管木子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而当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一个不过三尺高的小娃娃。
“娘亲,你快些起来,爹爹他们说要去狼河边找狼神神庙。”
今个起个一大早,就被自家爹爹提着衣领,拎到小木屋里的圆儿哥心里有种说不明白的高兴。
他只知道他今早靠在娘亲身边躺了好几个时辰,还吃了好看叔叔做的许多糕点,期间为了避免探门来找他玩儿的李子吵到娘亲休息,还轻手轻脚的下床同李子约定好下午再玩儿。
所以,这会儿刚醒来的管木子瞧见的便是个两颊满是小奶膘的小娃娃高高兴兴的催着她快些起床。
其实按照事情发展的进度来看,昨日季言叙说带她出来探寻狼河寨怪事一事并非完完全全欺骗于她。
可所有事情还是要讲究顺序不是?
“你个骗子,等会儿我再来找你算账!”
还有些头疼的齐小夫人在和大部队汇合的第一时间,便凑到了昨日算计她之人的身边,恶狠狠的警告着。
偏偏做了坏事儿的人不以为然,甚至冷哼一声,出言反击道。
“你找我作甚,可是我未实现之前诺言?”
管木子道,“是实现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果断打断明明矮自己一个头,还努力踮着脚尖同自己叫嚣之人的言论,季言叙开门见山道,“江湖之人从不拐弯抹角,我只在乎结局如何。”
“在乎你个死人头!”
将眼前学着她同样踮起脚尖,拉开两人差距的人狠狠拽回到之前高度,管木子还想着同季言叙再争辩几句。
奈何这人根本就不是个讲理的主儿,在发现小妇人有意纠缠下去时,竟是抽出长刀,硬生生的隔开了彼此间的差距。
这回呢,管木子学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咬牙小声咒骂了两声后,手脚欢快的蹦蹦跶跶跑走了。
而在大部队朝着平日里活动的反方向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狼河寨百姓供奉了数百年之久的狼神巴妥司神庙,和那养育了世世代代狼河寨百姓的母亲河——狼河。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复几个月前的绿意盎然,可从地面的凹陷程度,和四周草木枯萎的数量之庞大都足以证明之前的狼河是何等的气派。
可即便是这般令人敬仰的存在同样在一夕之间化为只有几尺宽的小溪流。
此番前来的一行人是在带路的村民指明了方向后,方才看见了杂草丛生里的一处神台边角。
不过众人还是在听完同行的小沙弥们双手合十,共念了数段经咒后才敢小心翼翼的拨弄开覆盖在神庙之上的枯枝烂叶。
神庙是由砖瓦砌成,不同于平日里所见其他神庙墙壁的灰褐色,狼神巴妥司的神庙整个都呈现出一种古青铜色。
不知是因为常年的风水日晒,还有由于拜祭的百姓很多,香火很旺,砖瓦上的青铜之色非但没有任何消散,反倒在时间的沉淀中渗透出若有若无的青光。
神庙总体高度不过半人高,透过正面敞开的小门前可以将里面的供奉神像看的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神庙内亮度的突变,使得那青光的明亮度更显眼了许多。
只是令几位外来人惊讶的是,狼神巴妥司并非被百姓放置于神庙正中央,而是在与门相对的那面内墙之上凿了个六寸高,六寸长的窟窿。
更甚者,凹陷处唯一的出口还被纯玄铁打造的围栏整个封住。
透过不过间隙一寸宽的缝隙中,众人倒是可以将狼神的模样窥探一二。
张扬,不羁,一张血盆大口中肆意生长的獠牙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主人的不受控,而在相较于外面更暗上一度的方形窟窿里,巴妥司正睁着双透着莹莹绿光的血腥眸子注视着玄铁栏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