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这两日的脾气是愈发的大了。
两日前,正当管木子同吴筱筱纠结着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给他们使绊子时,本就不结实的小木门被从外面敲响。
打开门一瞧,看见的便是某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沙弥努力表述着来意。
原来今日在小木屋中休息的齐小公子并非无事可做,而是公然翘班。
印云大师也是在被烦到焦头烂额之际,才随口命令了个小师父前来寻人。
没办法下,管木子的每日行程里又多了个跟屁虫的任务,负责的则是软磨硬泡着闹脾气的齐沐赶快将这破事结了,好回家逍遥自在去。
只是令她不曾预料过的是,齐沐虽说还会在病人不配合时,任性的甩手之人,可及时哄上个两句还是能够马上挽回,但时刻被拴在这儿的她受不了呀,尤其是耳边不断传来的经咒声更是令她心浮气躁,想要打人。
那日第一个冲出去救莲儿姑娘的小师父被罚了,因为他起了破戒的念头,需要向佛祖悔过。
而他选择的悔过的地方好巧不巧就是狼河寨唯一救助村民的大祠堂。
小师父是在听见一声轻唤后,缓缓睁开了双眸。
还未等整个眸子清明,手中敲打木鱼的物件倒是先一步被人夺走。
“施主为何夺走小僧的犍稚?”
看清来者何人,小师父双手合十行礼,动作未有任何逾越,只是将视线在被夺走的物件和小施主之间打转示意。
“这玩意儿还有个名儿呀?犍稚,还挺好听。”
笑呵呵的将东西双手奉还,管木子又把刚才借来的蒲团铺在地上,学着小师父打坐的姿势盘腿而坐,口中还好奇问道。
“小师父,你怎么选择个这地儿打坐?这儿不干净,要不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保证不会风吹日晒。”
“小僧是在受罚,岂能如小施主所言。”
小沙弥摇头拒绝,随即闭上眼又要开始之前的动作,吓得管木子不敢装傻,赶忙开启下一个话题道。
“小师父这是犯了何错,说出来让我听听,或许我能开导开导也说不定!”
“错既是错,又何须开导?”
手中犍稚即将落下。
“那当日之事再来一遍,小师父可会坚持刚开始的选择!”
......
“会。”
手中所执犍稚依旧落在了木鱼之上,回答亦是简洁明了。
等到小师父再次抬眸看向前来搭讪之人时,眸子里之前回答时的坚定多多少少被些疑惑取代,“施主若是有事要小僧帮忙,但说无妨。”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让小师父解惑一二。”
将敲得心烦的犍稚代为保管,管木子轻咳两声严肃道,“既然小师父两次选择不变,如今的悔过又有何作用?”
小沙弥微愣,“许是为了求的心安。”
“可小师父您所作所为并未有错,求得又是哪份心安?”管木子步步紧逼。
小沙弥无奈,“施主可有什么见解?”
“见解倒是没有,不过我也一把年纪,有用的道理还是能说一些的。”谦虚的摆摆手,管木子正襟危坐道。
“佛讲究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古人也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日情况您也看见了,要是娣筱没有拿着百日红出现,我又没有请出狼王帮忙,整个局面下,就只有小师父您能救得了莲儿那丫头一命,戒条与人命,孰轻孰重小师父应该比我更清楚,当然了,我的那点小境界当然不能和小师父您比了,所以我看,您这会儿在这儿诵经并非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心安理得,而是见屋里那群凡夫俗子不受教化,所以才在此洗涤众人内心,真真是功德无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呀。”
管木子的赞扬之意早已不受控的洋溢而出,根本不管小沙弥依着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反正她是能吹的天花乱坠。
直到小师父趁着她不注意,将犍稚收回,重重的在木鱼上敲了一下。
“施主有何意小僧明白,不必在此谬赞。”
这回小师父算是彻底将犍稚放回木鱼之中,不再有多余动作,口中之意更是直白道。
“这两日,每当木鱼声响起,施主便会露出不悦之色,甚至心浮气躁之相,如今想来应是与我佛无缘,即为无缘,小僧便另寻他处反省为好,免得惹怒了施主你是小事,若真迁怒到齐大夫,想来五日后的屠村之日,当真成了小僧的破戒之时。”
管木子:......
对于小师父戳穿她心里想法的举措,管木子不甚在意,反正她在这世道被人看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连她当日救人,特意准备的血衣,在事后用来吓唬齐沐时,得到的也只是陪她玩的故作惊讶。
现在的齐小夫人犹记得那日吴筱筱在靠近她时说出来的一番真话。
“你用动物血吓唬吓唬那群村民还好,吓唬个大夫,这是怀疑齐沐的专业性,还是在质疑你自己脑子没好利索?”
不服气的将脚边石块儿踢开,管木子无语望天,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齐沐那得到了巨大挫败感的第二天,她还用血衣吓唬了圆儿哥,得来的依旧是和她胡闹的假意尖叫。
“一个个小古板,没点儿童趣,无聊!”
心里的抱怨已经从默念变成了小声嘀咕,脚下的步子呢则是欢快的朝着齐沐所在的房间跑去。
现在没有经咒声的干扰,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盯着她家齐沐那张甚是惹人欢喜的面容偷乐呢了。
只是眼前熟悉的一幕令管木子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好像想起来除了季言叙那个讨厌鬼之外,自己还得罪过谁了。
夜已深,逐渐安静的狼河寨里正有着一抹黑色朝着与丛林结交的方向前进,而在几丈之外的地方,还偷偷摸摸的跟着个粉嫩身影。
“兄弟,有话好好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另一把长刀,作为跟踪者的管木子只想称赞自己运气极佳。
这不还没探清黑色身影去往何处,就被人掉头逮了个正着。
“为何跟着我!”
说来,从踏出第一步时,黑衣人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为了不暴露行踪,顺便探探身后人意图为何,黑衣人毫不犹豫选择将人引至丛林中,一探究竟。
“这不是.....看着夜色正好!想着上次十五月圆没瞧见狼河寨的月亮,今日特意出来逛逛,没想到......碰到了兄弟你,真是有缘之人,有缘之人。”
笑着回答黑衣人的提问,管木子依着两个指腹的力道想要将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移开,可一切终究是无用功罢了。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感受到刀刃力度瞬间,管木子迅速将手收回,在瞅了眼借着月光还渗着丝丝寒意的刀面时,心里痛骂,她以后也要寻个机会,看谁不顺眼就把刀架谁脖子上!
“今日已是二十,何来圆月之说?”黑衣人冷声质问。
管木子讪笑,“这不十五的月亮二十圆嘛。”
“不是说十六圆吗?”黑衣人冷哼,可在瞧见小妇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皱眉道,“你在套我的话!”
“拜托,我都没怪你偷听我和讨厌鬼说的话,你这人怎么贼喊捉贼,反咬我一口。”
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说你打算将我同那地洞之中的无脸男一般,放血剥皮,再找个人替代我活在这世上?”
“你都知道?”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管木子挑眉,“别忘了,我可是你们村长一手捧上去的巴妥司命定之人,不是吗?汪——平——”
在名字被提出来后,管木子明显看见黑衣人眼中杀意骤起,偏偏她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别生气呀,就这点儿屁事害的你脸上那张死人脸气掉了,你可怎么依着本来面目回去同幕后之人交代。”
试探性将手伸到黑衣人耳后,在被躲过后,管木子也不生气,继续劝导道,“你呢也别先急着杀我,毕竟知错能改,才能更上一层楼不是?”
“我杀了你岂不是更好?”黑衣人反问。
“那你也要有本事杀我才行,只是据我夜观天象得知,我呢,这辈子除了和我家齐沐活个百八十岁,老死外,没有第二条死路的。”
说到这,管木子不免有些得意,“要不兄弟你将面纱主动拿下来,我帮你也看看面相?”
“你请自便。”
“不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婉拒黑衣人提出让她解开面纱的要求,管木子言归正传道。
“其实我今日跟你过来就是想问你个事儿,你当日为何不将我和齐沐关在一起,反倒是绑了季言叙那个傻子。”
“齐小夫人心中没有答案吗?”
“当然有。”边说,边扬起自己傲娇的小头颅道,“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暗中盯梢我的人不是我家狗崽,是你吧,别说你不记得呀,我敢肯定那日在小道上偷袭我的人是你,毕竟像你这般面色如此苍白的狼河寨村民多数不会脚步稳健,走路无声。”
“何以见得?”
“没有见得,我全部瞎猜的。”管木子理所当然回道,“不过我还猜到,你定是心悦于我,见不得我还齐沐长相厮守,夫妻恩爱,才会想着将讨厌鬼和我绑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坏了我的名声,然后使我和齐沐和离,你带着我浪迹天涯对不对!”
“一派胡言!”黑衣人眼中杀意更浓。
“我没有说谎,分明就是你做贼心虚,如果我猜错了,你为何如此动怒!”
不怕死的继续叫嚣着,可在吼完最后一句“你就是喜欢我,别不承认后”,管木子还是识时务的调头就跑。
奈何还是被人逮了个正着。
“你要是杀了我就是杀人灭口,做贼心虚!”
被人抓的第一刻,管木子想的不是反抗,而是再次激怒黑衣人。
当感受到身边空气被利刃划破传来的瘆人声响,以及黑衣人眼神坚决,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后,管木子终于意识到局势不能再恶劣了。
一个闪身躲过劈面而来的刀刃,就着自身优势一个越身跳到枯木之后,同时右手摸向腰间自打吴筱筱他们来了之后,便一直佩戴身边的竹木配件。
“你先杀我,也要问问阎王爷敢不敢收!”
在遮挡的枯木被从上至下,一分为二时,竹木配件已被管木子紧握掌中,竹木上四个特意挖空的圆环弧度也刚巧与其掌心握度像匹配。
随后只听一声机关触动之音,竹木内一尺二寸刀刃出鞘,堪堪挡住朝着管木子面门而来的一刀。
奋力将两人距离拉开,趁着黑衣人回神之际,管木子错身让位,手中所持匕首更是朝着致命处刺去。
一来二回倒是延长了些活命时间。
“死瘦子!季言叙!你俩再不出来,世上就没有姐姐我了!”
身上力气已经被消耗了大半,持匕首的双臂因为外力作用的不断加大变得有些颤抖,至于留下的唯一点儿力气现在也被管木子用来请求支援。
而当余光瞥见一黑一蓝两个身影从天而降时,管木子感受到的就只有双腿一软,瘫坐于地。
“加油!要记住,今晚你俩输了,小圆子就没娘了!筱筱也就没朋友了!”
这边,得空休息的管木子没闲着,晃着一双胳膊就在后头加油打气。那边,三人打斗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其中两个还抽空回了小妇人一句“无聊至极!”
只是这一打二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在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活捉后,黑衣人猛然调转方向,打了在场三人个措手不及。
当然最无措的还属话多嘴欠的齐小夫人。
不远处,提醒“当心!”的喊叫越靠越近,偏偏地上之人还在坐以待毙的等着长刀径直朝她劈下去。
更甚者,口中还在旁若无人的倒数着。
三......
二......
一!
倒数终止,枯木声响,与此同时,黑衣人连退数步,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