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季府内,只见佳木茏葱,百花争艳,再加上今个立夏的日子,宅子的主人也已换上了轻便的服饰,坐与凉亭之中纳着凉,顺便享受着湖水漾起的丝丝凉意。
同另一头小娃娃哄着祖母乐呵的温馨画面不同,位于出口处的季言叙则是一边品茗,一边细细回味着数日前,狼河寨的那晚月圆之夜。
在白日看见凌栗出于对无脸男死状的不适应后,季言叙还是遵从了心中最直白的想法将人请到了一个最佳赏月点。
索性如小妇人所言,十五的月亮的确是十六圆。
那日夜里,他记得自己可以放缓了声音问起凌栗可否知晓有关狼河寨月圆之夜的传说。
在得到身边人肯定的点头时,心中从未有过的心喜感悄然而生,却又如雨后春笋,肆无忌惮的霸占着他的整颗内心。
那个时刻,在柔和月光的挥洒下,他仿佛再次瞧见了当日丛林里前来搭救他的谪仙人儿。
只是这次,他不曾再认错过眼前人。
“唤我顾回。”
季言叙清晰记得,在他将名讳告知时,凌栗出现了明显的微愣,似是不安,又似是无措。
如今想来或许是他太过于莽撞。
悬崖之上,季言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眼前人,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人。
同他常年练武,总体呈现出小麦色的肌肤不同,栗老板的肤色白的似那初冬落下的第一枚雪花。
通透、光洁,不带有丝毫瑕疵,却又让他不敢触碰。
因为第一朵雪花勇敢,无畏,但在触碰到大地温度的瞬间,又会融化为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言叙的视线如同他的为人处世一般,不过大脑,又异常直白。
许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凌栗终是没忍住将与他对视的动作收了回去。
视线在下移,比眼前人高了半个头的季言叙在未见任何动作时,却是将凌栗的小心思瞧的一清二楚。
待发现栗老板对他腰间佩刀起了兴趣时,更是潇洒如他,执剑出鞘,展示着自己的飒爽英姿。
......
脑海里,有关凌栗的一切记忆都很美好,美好到庭院中的季老夫人轻唤了好几声“顾儿”时都没人答应。
等到季言叙彻底回神,抬眼瞧见的,便只有自家母亲神色凝重注视着一切。
“听管家说,你这两日又在那梨园厮混,成日里没个正形?”
一改之前对待小娃娃的和颜悦色,在面对季言叙时,老夫人眼中呈现的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何为厮混?我不过是每日瞧瞧自己的亲妹妹过的如何罢了。”
将茶杯放回茶盏之上,季言叙冷声回道。
“亲妹妹?”老夫人的眸子不由冷上几分,“你可是在外面胡闹玩坏了脑子,我季家族谱之上,这一代子嗣便只有你一个,你又何来亲妹妹一说?”
“母亲心中知晓,又何苦自欺欺人?”
“我自欺欺人?你问问这府中上下,二十年来,除了你个不孝子和圆儿哥外,可曾出现过第三个季姓小辈!”老夫人冷哼一声。
“我看你就是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命下人将那戏班子转让给吴老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同个外姓人于我在此争执!”
“不劳母亲费心,此番回来,我便是要将戏园所有的契约拿走。”季言叙面色如常回道。
季老夫人怔住,很快又反应过来,反问,“就你?”
“就是我。”季言叙肯定回道,“此番前往狼河寨数月,因盘缠不够,又与人下了赌注无力偿还,便在同那人分开前将戏园赠与。”
“打赌输了?你不是在江湖上号称什么虚耗阎王吗?怎么还有人能让你栽了跟头。”
“我能胜的是人,可赢的人是神,母亲难道希望我触犯了神明,惨死狼河寨之中?”
季言叙镇定如常,随后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母亲如今有了圆儿哥,这季家香火也算延续了下去,我的命自然也不过如此。”
“胡闹!”
明显被季言叙的不肖言论激怒,季老夫人以手拍桌质问道。
“我自问从小让你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你呢,圆儿哥一出生你便没尽到任何当爹的责任,还抛弃我们一走了之,说是什么要去闯荡江湖!可以,你想去玩,我们不拦着你,可你偏偏要同那戏子成日里厮混在一起,还让她用了‘季’姓,你在做这些荒唐事时,可曾想过季家列祖列宗的看法!”
“死人的看法何须在意!”
手中暗下力气,等到五指张开之时,掌中茶杯已经悉数化为粉末,此刻季言叙眼中的怒意再也不加掩饰。
“今日我来不过是通知季老夫人您一声罢了,从此以后,你我两人桥归桥,路归路,还是互不相干为好!”
说罢,长袖一挥离开了凉亭。
而在身后哄着老夫人莫要生气的小娃娃却是心不在焉的盯着爹爹离开的方向发着呆。
城南头夜色已暗,繁华的街道两旁倒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一方筑在水上的庭院赫然出现在烛火尽头处。
庭院乃是由六尺高的白墙围成,上覆黑瓦被修葺成了此起彼伏的浪涛状。白墙中间的红漆大门此刻被虚掩着,隐隐约约还有着琴声和曲调悠悠传出。
而在正中悬挂的匾额之上还书写个“季家戏园”四个烫金大字。
戏园内今夜的表演已经到了尾声,在场之人却是久久不愿散场。
口中交谈之言也无不赞扬着即便消失了数月,可今日登台还是唱功了得的季家旦角。
戏班子后台,许是太久没有登台展示,南月筱在唱了不过几出戏后,竟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姑娘可是累了,要不咱们明日歇上一日?”
一旁,戏班班主好心建议着适当休息,南月筱则是在长叹了口气后婉言拒绝,可当余光瞥见桌上一角的某封书信时又顿住了动作。
良久,才再次开口提议道。
“良叔,我们去城西唱个几天如何?”
“齐沐,我警告你,不要再跟在我后面!”
城东齐府内,齐小夫人正指着在她后面甘当跟屁虫的家伙破口大骂着。
管木子简单计算了下,自打从回了齐府,外加从狼河寨出发的那几日,她已经同齐沐闹了近八天的脾气。
可这一切能怪她胡搅蛮缠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你打算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拦住欲想离开之人的道路,齐沐有些委屈的询问着自己夫人的意见。
偏偏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得来的解决方法也只有一个。
“你将你的出生年月告诉我,再叫我声姐姐,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见没了退路,管木子干脆踮起脚尖和俯视她的人正面对视,就是这一个没站稳,跌入对峙之人怀里,让她有些失了颜面。
“怎么这般不小心。”
顺势将人拥入怀中,齐沐假意责备,可在看着怀里之人气鼓鼓的双颊时,坏心思骤起道,“不如夫人先唤为夫几声‘哥哥’听听?”
管木子:“......哥你的大头鬼!你这几日都用着由头骗了我多少回了!”
一想起近几日来,自己还没骗到齐沐叫她声姐姐,就被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古板哄骗叫了数个‘哥哥’的经历,管木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小古板受到刺激,进化了?
“为夫何时骗了夫人,明明夫人每次都叫的心甘情愿不是吗?”齐沐极力隐藏着嘴角的笑意。
“那是我单纯可爱,活该被人骗!”管木子气得不想再看见眼前之人这张脸,“你!就是个大骗子。”
齐沐失笑,“在为夫心里,夫人也是个小骗子。”
“......谁要和你当骗子了,你不要成日里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
“可为夫比夫人年岁小,又怎会在夫人面前有个大人的模样。”
耐心的说些讨人喜欢的话,果然在下一秒就瞧见了他家夫人由怒转晴的表情。
抬手将管木子额边有些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在看见随意披散在背后的墨发时,齐沐小声提议道,“如今我们回了家中,夫人这发式可是要梳回之前的模样了。”
“我偏不!”管木子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当日还不是你说未兆和安易是母亲插在咱俩身边的眼线,害得我去了狼河寨那么久,都是披头散发的,要不是自己还能梳个揪儿盘在脑后,怕是所有人都要当我是个疯子了!”
“可如今我们已经回家了,安易明日也要回府了。”
“你也说了今日她不回来,再说了,听书上说我现在的发式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梳的,反正你成日里只想着哄我,骗我,干脆咱们一拍两散,各寻下家得了!”
管木子被近几日的遭遇气得想要一刀两断,齐沐则是被自己夫人的气话弄得瞬间心情不好。
将人往怀里再抱紧了些,就听齐小公子不服气道。
“明明夫人也时常骗我,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不可原谅。”
“因为你以前不说谎,没有前科。”
“那我也不计较夫人有前科。”
不知是真的没有抓住聊天的重点,还是故意捉弄人,反正齐沐口中所言听的管木子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等到一巴掌拍在满口胡言乱语之人的后背上时,她才听见齐沐委屈巴巴道。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骗了夫人,为夫举报,在你我离开的数十日里,安易和未兆做了件坏事,他们背着你和我成了亲,还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