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心事是一件接一件。
先有早上向来邀功甚欢的程炽柳在管木子面前告了一番有关齐沐在她昏迷期间只知消沉,不知救人的状。
后就有将她从山洞里带回来的灰衣男子死皮赖脸赖上她的麻烦。
这不经由昨儿个小师叔的提醒,管木子今儿个特意起了大早前来会会这位比她早醒上个两日之人。
“你就是他们说的将我带回来的人?”
看着正背靠在床上的瘦弱男子,管木子不由产生怀疑。
听未兆描述,当日她被救回时,是仆人听见大门外有人敲门。
等到开门后并未发现敲门者为谁,反倒是在台阶之下看见四仰八叉的躺着两个人。其中就有自以为认路跑回家的齐小夫人。
“正是在下。”
话音刚落,急促的咳嗽声便从男子喉中涌出,连带着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也苍白了几分。
“你确定?”
对于男子之言,管木子始终持有怀疑态度,毕竟就当下两人的体格以及身体状况看来,她救人的可能性更大。
偏偏身边人的不断暗示令她又不得不放弃对人的怀疑。
“既然如此,我便将你养到病好,到时候也可以再给你一笔银子当做谢礼,不过在此之前还望彼此讲明底细为好。”
“竹迪子。”男子如实回答,可在对方示意继续说下去时直言道,“其余之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会不会有些太赶巧了点?”管木子皱眉。
这人是失忆了?
可这套路怎么有些耳熟?
竹迪子摇头,“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我还相信人定能胜天呢!”
说罢,不过众人反对,管木子开始就着想象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有关失忆之人的最后记忆。
等到竹迪子因为她的形容而眉头微皱,继而转向头部出现剧烈疼痛时,管木子知晓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然而正当管木子以为自己创造了个医学奇迹时,被唤醒部分记忆之人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气得她血喷三丈!
......
“我都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给我先在这儿笑的花枝乱颤,你好意思吗?”
偏厅外的小院子里,管木子一手托腮,一边坐在特制轮椅上眺望着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橘子树。
待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偷笑时,忍无可忍了,“还是说你也觉得我长了张应该被人占便宜的脸!”
“夫人恐是多想。”
将笑意压制,经过一整晚休息,精神头已经恢复差不多的齐沐不由好奇,道,“只是不知夫人刚才为何会对此人敌意如此之深?”
管木子无语,“拜托,我当日就算被敲晕也知道自己被绑的地方是在一处荒郊野外,这种方圆几里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的地方,又会有哪个正经人家没事儿往哪儿跑?”
“如此说来,夫人倒是谨慎,只是夫人......”可曾想过认了个亲爹回来?
最后这几个字齐沐是在管木子的死亡注视中悉数咽下。
谁能想到半个时辰前,气势汹汹质问来历不明之人身份的齐小夫人会在重要关头被人抓住衣袖,逃跑无门。
而失忆者想起的第一件事情竟是他去往偏远之地乃是因为得了高人指点,前去寻找亲生女儿所在。
如今父女喜相逢,就是这一方哭天喊地的要相认,另一方只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局面稍显尴尬了些。
“其实......”
“你再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对于今日遇见的死缠烂打认亲一事,管木子不想再做任何过多的回忆,可她对于眼前小古板的质问这才刚刚开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对当年后院橘子树那颗独苗还有多少记忆!”
“该记得的都记得。”齐沐老实交代。
同时在看见对方悬于空中做着揉捏动作的双手时,乖乖将自己递了过去,委屈道:“姐姐轻点捏,消儿哥脸疼。”
“疼不死你!”
没有上一次被人唤作“姐姐”的偷乐,管木子现在只想将眼前这个扮猪吃她之人揉碎。
可在将人揉碎前搞清楚事实真相同样于她而言是件大事,“说,你当日为何要陷害于我!”
“姐姐说的可是石子一事?”提起这事儿齐沐有些忍俊不禁,道,“当日消儿哥明明问了姐姐,姐姐也答应陪我一起玩儿掷石子的游戏,消儿哥怎知姐姐会另有所图,将爹爹留下的橘子打了下来。”
“感情你现在还来赖我!”
见始作俑者没有丁点儿反省之意,管木子内心那点儿倔脾气猛然上头道,“还不是你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吹什么枕头风,害得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将独苗儿砸了下来,到头来可好,砸掉独苗的人反倒成了我!”
“姐姐胡说,独苗没有被砸掉。”
将继续在他脸上作威作福的小手拉开,齐沐伸手将人从轮椅上举了起来,吓得管木子忙用胳膊牢牢环住人的脖子方才有了些许的支撑。
同时耳边传来齐沐的调侃声,道,“明明消儿哥才是齐府的独苗。”
管木子咬牙,“我在说正经的!”
“消儿哥说的也是正经的。”齐沐如同鹦鹉学舌般。
“你存心找事是吧!你信不信......”
管木子作势起身要给人两下,可一只手刚离开,便因为站立不稳的原因变得摇摇晃晃。
最终还是齐小公子眼明手快将人拥入怀中,重新回到之前的姿势方才没将两人双双撂倒。
可也正因为这次话茬的打断让管木子意识到了一个被她从清醒过来便一直忽视的真相。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和之前的不是一个人?”
“夫人何出此言?”
感受着鼻尖处传来的熟悉清香,齐沐转换了角色位置,可对于管木子的质问,他的态度更多的还是一种隐隐的期待。
“因为对于橘子树的那段回忆,是由你全程告知于我,如果我在昏迷中遇到的真是不足五岁的你,以及此番我去往城南前那晚你一句说的不清不楚的话,难道还不足够证明你从一开始便知晓我之后会遇见什么?”
冷静的将之前记忆的点点滴滴串联成线索,管木子的分析还在继续,“我之前就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在安易她们眼里,你和失踪之前的我虽好,但是不亲近,可我明明记得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时,你冲出来抱着我的担心不像是假的,现在联想一下之前管家母女以及顾娇特意给我的提示,看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内情,或者说你从一开始便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我等的一直是你,又何时对你有过任何的怀疑。”
将整个人埋在管木子肩窝处,齐沐双眸紧闭,道,“当年我就是信了你个小骗子的话,以为你会回来找我,怎料我将橘子吃完都不见你的任何踪影,而我又傻傻等了你整整十五年。”
积压了十几年的泪水终究是从眼角滑落,说话之人的语气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知道我当年找到管府看见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可你又知我在看着你痴痴傻傻了十几年,连我都不认得的时候有多想将你粉身碎骨,万幸的是你回来了,在那场失踪后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齐沐本打算若是管木子像之前那般一辈子,他便护她一世周全。
奈何内心真实的渴望又岂是说放手便能放手,所以在失踪发生时,他选择听取那人的意见。
索性结果从未让他失望。
“你既然知道是我,干嘛一开始对我那么坏!”
回想起初见时两人明里暗里的浪潮涌动,管木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沐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我在怕,怕回来的不是你,怕你不记得我。”
起先对于所想之人回来一事,齐沐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迟疑,可在看见池塘边顺手接过他所递的石子投掷鱼儿那刻,心中答案便已明了。
“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岂不是有点对不起原先这幅身子骨的主人?”
有关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一事一直都是梗在管木子心里的一根小刺。
这刺不痛不痒,却是看得人纠结异常。
对此,齐沐解释道:“不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城北灵崖寺的住持说过,你不过是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魂,那次失踪便是回来的契机。”
管木子无奈,“就算你说的是真,那你可真是心大,就不怕哪个环节不对,回来的是别人?”
“我不允许你我之间存在如果!”齐沐手臂收紧,将人整个禁锢在怀里。
管木子反驳,“怎么没有如果,这回要不是我命不该绝,早就被人弄死了!”
齐沐迟疑,道:“可若是此番不放手,你便不会去寻我。”
“不对呀,这个逻辑有问题!”抓住两人交谈中的漏洞,管木子拍着人肩膀急切问道,“你四岁多见着的是二十多岁的我,而现在二十岁的你见着的还是同一个年龄阶段的我,这个时间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我和你之间本就是命中注定。”
话刚出口,不出意料的肩膀处拍打力道增强,无奈之下,齐沐只能点明道,“夫人此前不是有过一个梦,梦里有着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我。”
“那是梦......你当时不是睡着了吗!”
关于这点儿记忆,管木子还是有的,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添油加醋描述那段过往时,这小古板睡得六亲不认。
怎得现在倒是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
齐沐莞尔,“因为夫人说的梦境我还未曾经历,况且夫人这般聪明,若是我不小心暴露,夫人定会早早像今日这般质问于我,那时候我可真是有口说不清。”
“你以为现在有嘴就能说清!”
管木子能明显感觉到齐沐对她还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隐瞒。
比如他为何会对她所说的梦有种莫名的执着?
他又是有着何等把握确定千年后的她会如同五岁时的消儿哥一般令两人相遇?
可这隐瞒的内容她又无从得知,闹下来也唯有一阵心烦。
所以在确定狗嘴里捞不出个象牙石来时,管木子小脸一拉黑,嚷嚷着一直将她驾于直立状态的人快点把她放回到轮椅上。
要知道她现在还是半个废人!
“夫人这回要生气多久?还是打算一直都不理我?”
将轮椅推至院门,齐沐停下动作,手中却是使着暗劲儿固定住轮子,令人动弹不得。
而作为被挟持的人,管木子长叹一口气,回头皮笑肉不笑道,“你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秘密,我就算异于常人,也最少要消化个三天两夜不是?”
“哦。”态度异常之敷衍。
“......”
管木子提醒着自己莫要动怒,可眼下这个场景若是她不长点眼色将人哄哄,怕是这白皮黑心之人几日下来定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只见齐小夫人一手扶额,一手指向晴空万里的天上,道:“今早我听猴儿说,晚上星空满布,就是不知天上最暗的那颗星星会不会在?”
齐沐冁然而笑,不觉轻咳两声道,“好巧今早我也去问过母亲,说是晚上爹爹并无应酬,许是能让夫人如愿以偿。”
尽力无视某人的蹬鼻子上脸,管木子咬牙,“如此甚好,你去帮我谢谢爹爹,我呢多准备几块儿糕点。”
“那便有劳夫人,只是这次消儿哥可能尝块儿好的?”此时的齐沐颇有种得寸进尺的感觉。
“上回吃渣的可是我!”管木子忍无可忍。
“可那是姐姐弄碎的,又何须怪罪于消儿哥。”
“你信不信我今日打得你连渣都没有!”
“哦,夫人可真是身残志坚。”
“齐沐,你找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