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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家祠堂。
  与城南街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不同,在这里正坐于高台之上的三位季家长者因为数位外来者的不请自来而变得面色沉重。
  等将前来队伍悉数打量个遍,却未曾瞧见想看见的那个小小身影时,三位里坐于高台右侧,年纪稍小的长者厉声问道。
  “怎得不见我们家圆儿哥回来!”
  “嗯?谁家的?”
  面对直面而来的质问,立于队伍之首的小妇人不免有些疑惑。
  而在视线瞥向与她们有着十来人间隔,且正被身后几位仆人挟持双膝跪地的黑衣男子时恍然大悟道。
  “哟呵,讨厌鬼,你没告诉你家长辈小圆子认了我这个娘亲,不要你这个亲爹了嘛!”
  刻意扬高的音调在祠堂内众人耳边回荡,不出意外地在齐小夫人话音落下的同时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只是这份私底下的议论尚未持续多久便被高台之上坐于中间显眼位置的老者一声“胡闹!”当场叫停。
  可就是在这种旁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氛围内,正跪在地上被人指名点姓唤出来的季言叙竟是左嘴角微微勾起道。
  “我这不是刚想同三位太爷爷说清楚,怎料总是被你个小妇人抢了先,还是说你抢了我儿子,还想今日将我当着众人之面也抢走了不成?”
  “......”
  对于某人明明身处困境,却仍不忘顺杆子往上爬的精神,管木子只想抄起鞋子拍向季言叙那张厚如城墙的大脸之上。
  奈何拳头刚刚握紧,便被从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凌栗两声轻咳强行唤回理智。
  只是这边还未等管木子调整心态,按捺住心中厌恶违心附和时,倒是一直坐于高台右侧,颇有一种三位长者代言人的长辈沉声回应道。
  “顾回,休得胡闹!”
  “听到没,老人家让你闭嘴呢!”
  完全没在意季言叙冒出来的新名字,管木子在听着有人替她出头指责讨厌鬼时一副乐呵呵样果断选择了站队。
  可等到她套着近乎,欲要上前两步靠近高台时仍是被两边而来的下人当场拦住。
  看着十字交叉,架于面前的两根长棍,管木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奈何事已至此,唯有一边将两手放于长棍相交处,一面讪笑道,“初来贵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几位长辈为好?”
  想着找事也应找对人,可见到对方久不给回答时,管木子方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看着高台之下的小妇人客客气气介绍着“如果几位长辈不嫌弃,唤我一声木子便可”时,高台之上仍是那位长者在瞧了眼身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回道。
  “今日出席的另两位乃是我们季家德高望重的两位老者,中间坐着的为季林,城南百姓见之皆称其一声太爷爷,而后为季方,季二爷,你这小丫头唤我一声季三爷便可。”
  “季三爷呀,久仰久仰!”
  也不知是真认识还是假意客套,在听人介绍完后,管木子双手握拳以示尊敬。
  只是这随意放下身段,一副狗腿十足样显得当下的客套不伦不类了些。
  “你这女娃无需在此糊弄我们几个老人家,不过刚才听你说你是圆儿哥的娘亲,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同顾回在这祠堂内拜了天地,认了祖宗如何?”
  能混到七八十岁还稳居家族长辈前几的哪儿还有什么世面没见过,所以对于管木子这副班门弄斧的姿态,季三爷索性直接挑明。
  可当他将今日将人引来的目的挑明之际,竟是见着上一秒还乐乐呵呵的小妇人当即愁眉苦脸起来。
  “怎得你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却有为难,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管木子苦笑。
  季三爷倒是显得大方,“但说无妨。”
  “我那就勉为其难直说了,季三爷可莫要生气才好。”
  见人点头许可,管木子仍是笑脸相迎,而后似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般,将之前握与长棍上的双手转换方向,插于腰间,身子朝向也顺势转向季言叙所在方向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讨厌鬼,你以为你是谁呀,成日里光想着些不切实际的坏主意也就算了,现在倒好,竟敢把歪心思打到姐姐头上,我告诉你,你小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越说越气,管木子在骂骂咧咧的同时脚下步子不受控制地朝着正前方前进。
  可惜尚未走上几步,又被见势不对,随后跟来的仆人拦住。
  “你以为家里有权有势有几个下人就了不起呀!”
  被迫在离季言叙几步之遥的地方暂停,可管木子骂天骂地的嚷嚷仍未停止。
  “我管木子今个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再敢不顺我的心,用长辈压着我,今日我就是闹翻了天也要把你季家的列祖列宗问候个遍,再不行砸了你们家老祖宗的牌位让他们在地府里也永无安宁之日!”
  应是咒骂的内容太过,原先还冷眼旁观看着眼前几个小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季林在听到如此大逆不道言论时厉声撂下了今日第二句“胡闹!”。
  偏偏管木子正骂的起劲儿,在听到有个不长眼色的声音打断她的快乐时,当下转换矛头,径直朝着高台之上的几个长辈指着鼻子骂道“老东西吵个屁呀!”
  然而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在看清现下被她指着骂的所谓何人时,又见齐小夫人甚是懊悔,连忙道歉说是一时冲动骂错了人。
  只是她的这般诚恳道歉并未换来当事人的任何谅解,而后听见的便是一直默默忍受辱骂的季言叙冷哼一声道。
  “就你这般嚣张跋扈姿态,应是我季家列祖列宗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你!”
  “放屁,你们季家人瞎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管木子和季言叙间的相处向来是一触即发。
  等双方对骂到视旁人于无物,高台上所坐三人皆脸色铁青时,今日本应是救人主力,偏偏在事到临头被齐小夫人警告“这场戏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而选择屈居幕后的凌栗方才顶着众人压力,扶额做掩耳盗铃之姿提醒某人有些过了。
  “我这叫先发制人!”
  挑眉回应着身后人的好心,在瞪了眼明明跪在地上,身板却不曾有过任何微弯趋势之人后,管木子径直转换朝向。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许多,在距离高台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诉说着委屈道。
  “季三爷,你看季言叙现在当着季家列祖列宗的面儿都对我如此恶语相向,这若是今日将婚事定下来,明日此刻可不就是我的死期了嘛!更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刚遇到了良人打算白头偕老,你们又何苦强拆了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不是?”
  这番话被管木子说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季三爷他们亦是有备而来。
  在任由对方肆意分析番后,竟是以一句“无妨,和离便可”将接下来的的争辩悉数打回。
  而在管木子满腹“还有这种操作”的怀疑下,只见季林右手一抬,微微一挥三人身后一直大门紧闭的实木暗红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同时昨晚被齐小公子专门提起的第二当事人亦是被人推搡着撵至高台一侧。
  只是同季娣筱一同被五花大绑带到众人面前的唐一魇倒是令时刻警惕着四周情况的小怪物们微微一愣。
  因为向来在他们认知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唐小公子此刻若不是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挟持着,这会儿怕是要使出窜天的劲儿将季府祠堂掀个底儿朝天。
  而这被限制行动的作用好似在唐一魇的破口大骂中又显得不足为提些了。
  祠堂内指桑骂槐或者是点名道姓直接开骂的景象还在不间断的进行,可惜季府老一辈对待唐一魇的态度可没有今日初来乍到的其他数人运气那般好。
  在看见一直坐于左侧从未吱声的季方横眉怒瞪了眼还在叫嚣的人后,位于唐一魇右侧的下人则是在第一刻接收到命令,而后依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掌高高抬起,又迅速落下。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毫无征兆的在众人耳边响起,随之带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作为被打的人,唐一魇并未顾及因为嘴角破裂而流出的鲜血,反倒是像往常一般在第一时刻看向了身边这两日一直被他陪同着的季娣筱。
  意识到身边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有些微微发颤时,仍是带着常年如一日的讨好笑着安慰没事。
  只是唐一魇的这份不以为然却是在管木子看来尤为讽刺。
  “季二爷,这唐一魇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像您这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是否有些不合乎常理!”
  “我们季家之事何时任由他个外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与其不言自怒的外型相匹配,季方开口便是将众人的怒火悉数怼回,可管木子又何尝是得理饶人者。
  “外人?这话倒是说的可笑!今日即为你们季家家事又何故将我妹妹牵扯于此,又何须平白受了你们这群外人的辱没!”
  “季娣筱从始至终都是我们季府中人,何时竟是成了你这小妇人的妹妹!”
  季方冷哼一声,随即又道,“你今日若是不提及这茬我或许还能和你们好好聊聊,可既然你们今日如此不识相,我季二倒要在此问问当日可是季言叙个不孝子将季家戏班和南月筱的卖身契赠送于你!”
  “可笑,我于他有恩,他将契约以物支付于我,这你来我往的关系怎得到了您的嘴里倒是成了占便宜的不要脸之事!”
  直接反驳季方的胡编乱造,管木子双眸微眯,径直朝着高台走去。
  这回拦于她面前的两根长棍不再像先前那般起着阻拦作用,而是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之下被人随意推开,且因借力打力之效两个仆人也随之倒地。
  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管木子握于手中的长棍从中开始迸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动,而后竟是毫无征兆得从中间断开。
  而在被一分为二的两截木棍“哐当”一声落地的同时,一直安静观察着一切动态的季三爷方才悠悠然开口道。
  “木子姑娘还是莫要生气,二哥向来脾气躁了些,可他所说之言并非有假,况且......”
  随着两声拍掌声起,斜后方一直候着的仆人毕恭毕敬的将早已备好的托盘呈上,同时一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姑娘可觉得这卖身契眼熟?”
  “眼熟,当然眼熟!这不是我认娣筱做妹妹是准备的礼物吗?”
  看着被人展开,公之于众的字据,在听听身边不明真相众人的窃窃私语,管木子反倒是将怒气收敛,道:“就是不知为何我家的东西如今回到了季三爷手里,难不成城南季府诸位手脚实属不干净了些?”
  “此言差矣,姑娘还是莫要冤枉了我们才是。”季三爷不怒反笑,道:“只是听着姑娘说南月筱的卖身契是你的怕是胡搅蛮缠了些,毕竟在这城南随便拉个百姓出来问问定会给姑娘个明确答案。”
  “季三爷所言非假,毕竟城南说起你们季家多少还是有些威望,可此番诸位不免强人所难了些!”
  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也知今日硬碰硬注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当下管木子认为还是将对方手中筹码减少些才为正确之举。
  “不过也罢,我这外来人始终是要遵从城南规矩才可,不如我和季三爷打个赌,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说要他们两姐弟之中任何,就要这满口胡说爱惹事的小子如何?”
  说罢抬手指向正警惕盯着四周,拼命将季娣筱护于身后的唐一魇。
  “如此好说,只是不知姑娘若是输了,又该如何是好?”季三爷仍是笑看着一切。
  “还请季三爷放心,我管木子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
  与之嚣张语气相符,管木子在说话的同时挑衅的看向了一旁再次沉默的季方。
  待听见被激怒之人放言道“我倒要看看今日这赌约到底为何!”时,瞧见的便是齐小夫人胸有成竹的将手伸向半空。
  而后一声响指声起,原本被仆人双手持着的契约书忽然消失了踪迹。
  可正当仆人因为惊吓导致尖叫声起时,场内第二声响指声起。
  至此原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契约书竟如同有灵识般闪现于齐小夫人头顶数丈高之处,之后更是在听着一声娇柔声音念叨了句“胡闹够了,便可归来”后飘飘然落于管木子两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