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看着此刻季家祠堂空地上多出来的一个用符咒贴满的鬼怖木箱,管木子的疑惑终是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可正是她这般不以为然的态度将季家三位长者彻底激怒。
“你这无知妇人,可知此乃何物!”
命人将紧封的符咒掀开,在季方的一声命下,封印于鬼怖木箱内十余载之物终于在此时此刻重见天日。
然而在周身一片倒吸凉气的惊骇声中,管木子的态度仍是满脑袋不解。
之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人径直走向鬼怖木箱之前,饶有兴趣戳了戳里面还颇有弹性之物赞扬道。
“没想到你们这儿做干尸的技术还挺不错!”
半刻钟前,在看着死都不愿离开季娣筱身边的唐一魇被高台之下的小妇人拽着后衣领扔到身后队伍中去时,季三爷多多少少看出了此人还是有那么些不能同旁人说明的本事。
想着管木子既然以神鬼之论压制于他们,季家三位长者在对视一眼后索性将藏于季府数十年的秘密公诸于世。
他们倒要瞧瞧这小妇人在看见如此惨不忍睹的画面时到底会作何反应。
然而令他们未曾意料的是旁人的惊诧并未影响到管木子分毫,反倒在看清楚鬼怖木箱内所为何物时欣赏之意满满的同他们商讨起制作干尸之法。
其中也不乏对他们惨无人道将个不足月余的婴儿封印于此的不屑。
“你可知这怪物从何而来!”
脾气暴躁的季方总是第一个被激怒,待见着管木子“任君解释”的无所谓态度时更是将原本一直紧握的拳头砸向身边木桌之上。
“此怪物便是跪于地上之人那个不孝的姑姑所生!你可知这怪物又会给我们季家带来多大的灾难!”
“灾不灾难我是不知,可我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昏君不入正道,怪罪红颜祸水的可笑行径会在城南季家再次出现,难不成你们这群老东西除了每日求那千年银杏保佑升官发财外,还要这刚出生的小娃娃背起千古骂名不可!”
不顾跟前下人阻拦,在飞身上前的猴儿将左右阻拦悉数击退后,管木子单手持起鬼怖木箱将其整个调转,迫使着位于高台之上始终俯视众人的三位长辈直面着他们所言的怪物真容。
不出意外地在三人目光触及到婴孩干尸时皆侧身躲闪,以长袖遮掩。
身边随从也无一不将双眸紧闭,防止被怪物所迫害。
因为此怪物乃是十六年前上一位继承季家戏院的七姑娘所生,而这亦是受季家数百年来诅咒降生的妖邪之物。
在这怪物身上有着本不属于本体的物件出现,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从那整体不足两尺长的婴儿肩膀处冒出了另一个完整的头颅。
“怎么这季家子孙连你们自己都不愿看?”
不再强人所难,将鬼怖木箱收回后,管木子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讽刺意味,双手则是下意识的将木箱箱体重新闭合,而后轻轻放置于桃木所制的方桌之上。
“其实这娃娃在你们手中真的是糟蹋了,若是晚上个十几年出生,再好运遇到了我,没准儿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成为世人敬仰的小神仙也说不定呢。”
婴孩干尸已经回到了栖身十几年的地方,可管木子的复杂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这孩子不过是与众不同了些,但即便如此他也应该像家中的那群小怪物一样有着生的权利,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一群无知人类硬生生剥夺了生命,长久以往屈居于被族人唾骂的除邪器皿之中。
然而她的这份认知又何尝能被普通人所接受。
“怪物永远是怪物,即使姑娘有任何理由也无从改变的他出身。”
季家三位长辈之中,能镇住局面同他们在一个相对平和心态下交涉的就只有季三爷一人。
这会儿听出了管木子口中的不屑,季三爷甚是不认同道。
“我们城南季府自古以来便与其他家族不同,我们乃是被神明诅咒之人,为了摆脱这份厄运数百年来大家都在做着共同的努力,即为大局,又怎能让几个无知妇孺破坏了百年和平,而这婴孩便是她们违背了诺言招来的祸患!”
“祸患?不过是你们孤陋寡闻罢了!好,今日我倒是要让你们真正见识见识何为妖物!”
祠堂内今日的第三声响指声起。
同前两次吓唬人不同,此番管木子的话音刚落,身后祠堂大门处便有风声涌进,不过片刻又化为飓风,顷刻间竟是将空地内架于两侧的装饰物统统吹倒在地。
与此同时伴随着风声响起的还有撕云裂帛的狼嚎声。
“这是何物!”
高台上季家三位长者还在强装镇定坐于太师椅上,可在看着本该空无一物的大门房梁之上此刻正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狼时不禁尖叫出声。
而在这只庞然大物两侧还分别站着位满嘴獠牙,双眸泛着幽幽绿光的狼人以及刻意遮挡,但仍将满身树皮暴露在外的怪物。
“不知季三爷瞧着我这几位家人感想如何?”
小手一抬,叫停祠堂怪象,待狼王仰天长啸飞身越至自己身边后方才听见管木子慢悠悠又道,“如此看来你们家的小娃娃和我家里这群长大成人的小怪物比起来真真是大巫见小巫,还是说你们仍要将自己的封旧思想强加于后辈身上!”
“事实已定,我季家灾祸皆由此所致,你们外人不信,我们又怎可不信!”
双方各持己见的下场往往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边季三爷坚持着“季家所生之女永世不得入族谱”的世代相传之言同管木子据理力争着,同时也仍是认定十六年前降生于季家的怪物乃是当时的七姑娘不守祖宗规矩所得来的天谴。
那头早已不耐烦的季方待意识到形式不对时竟是当即下令命人杖责招致今日祸患的罪魁祸首。
“不行,你们不能伤害姑姑!你们都是坏人!”
不知为何本应待在外面乖乖等着大人归的圆儿哥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且依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跑向了季娣筱所在之处。
可惜季家小一辈的出现并未拦住季方的怒意,在一声“给我打!”的怒吼中长棍仍是不偏不倚的朝着一大一小两人身上砸去。
“哥!你没事吧!”
从未感受过的无助感从季娣筱颤抖的声音中不带保留的暴露。
看着将自己死死护在身下,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念叨着“你可算叫我一声哥哥”的季言叙时双眸瞬间不争气的被泪水蓄满。
刚才在棍棒落下来的前一刻她有将圆儿哥狠狠推离自己身边,可她没有想过的是离她还有数丈之远的季言叙竟是在同一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朝着她飞奔而来。
同样那杖带着十足狠劲的棍棒也落在了季言叙身上。
那一刻向来自认为可以冷静地与季家众人撇清关系的季娣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齐沐,给我动手!”
因为现场局势突如其来的变化,即便位于前方,管木子所能移动的位置也已被蜂拥而至的下人限制。
无奈只能祈求一直站于后方观察整体动向的齐沐可以改变如今不利局面。
而在管木子的怒吼声起时,几只弩、箭随着风声呼啸而过,径直朝着企图继续伤害季家兄妹的下人射去。
不同于当日在狼河寨外的警告,这次齐沐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几人的心脏要害处。
......
祠堂内的闹剧已经结束,看着皆已散去的众人,一直被迫藏于暗处静静观察外面一切的季夫人终是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向了光亮之地。
想着刚才因为看见自家儿子伤势而破口大骂的金衣男子,季夫人难免有些伤感。
这个世道始终是年轻者的天下,他们这些老人家也该在做完该做之事后让道才好。
“季羡礼,你敢再多走一步瞧瞧!”
面对着背对于自己的灰衣背影,季夫人起先只是静静看着,可在意识到眼前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欲要离开时,心中那份压抑很久的气愤多少还是借由着质问发泄,“还是说你不想同我解释解释为何刚才圆儿哥会突然跑出来?”
“他们不会对圆儿哥下狠手。”就像当年知道有季言叙的存在而任由他肆意胡闹一样。
后面的话并未被道出,而在闻声转身,看向许久未见之人时灰衣男子的长相方才全部露出。
若是此时还有那群爱凑热闹的小辈围观的话定会惊讶道,此人不正是一直跟随管木子,且赖在齐府的竹迪子吗?!
“那你也不该如此任性!”
想着临到关头才被个十二三岁少年郎抱住立于房顶之上的圆儿哥,季夫人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可在看着逐步向自己靠近,一脸温柔将她的右手持起,放于脸颊处轻轻摩擦的人时,心中怒气终是在刹那间化为一滩柔水,心疼问道。
“这些时日可是在外面受了苦,怎得瘦了这么多?”
“没瘦,倒是胖了几两。”竹迪子摇头,口中满是委屈道,“不过数日前和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打了架,胳膊上擦了个小口子,可我看过了大夫,已经好了。”
“不害臊!”
纠正着某人口中的不争气儿子并非她一人所生,季夫人的叹息声也随之而来。
只是经历过此番事件后,有些事情他们注定逃避不了。
见此,竹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在将人拥入怀中后轻声说道,“不然这次我便如了夫人多年所愿,覆了这城南季府百年历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