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在此番闹事中受伤最重的人是谁,管木子他们绝对会将受了棍棒之苦,还被人下药反抗不得的季言叙脑门上的“惨”字撕下来毕恭毕敬的递给此刻正靠在床上,全身上下被裹了不下十来处布条的唐一魇手里。
而后更会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奉上重新被打造的“最惨”头冠。
毕竟趁着乱势,抱着必死决心冲出,然而被无眼棍棒打到被人扛回来的唐小公子绝对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
只是这般人物的下场往往难堪了些。
“南姑娘,我可以自己来的。”
看着正对于自己的白粥,再看看拿着白粥打算喂自己的人,此时动弹不得的唐一魇只觉得两个耳根子被烧的通红。
可当明明是客套,而对方真的将白瓷碗放于他手中,任由个病号自己吃时,唐一魇又觉得是不是他有些过于不识相了点。
“其实......”
“你不喜欢这白粥吗?若是不喜也可不必勉强。”
说罢,季娣筱竟是直接将唐一魇双手捧着的白瓷碗拿回,放于原处。
面容之上还带着让对方莫要不好意思的宽心安慰。
可惜面对着两人间一方因为害羞导致的不敢直言,而另一方只看表面的尴尬场景,已经差不多五六个时辰未能进食的唐一魇唯有强忍住饿意。
可肠胃因为闻着粥香加速工作产生的轻微蠕动,以及忍不住跟随香味的眼神都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他对食物的渴望。
但身边人的好心模样他同样不愿辜负呀!
“南姑娘可曾用过早膳?”
老人家说得好,在邑都城里无论男女老少,认识与否,但凡碰面的第一句话注定都以“食过否?”开口。
这会儿在思绪仍是被食物控制的唐一魇问出如此不过脑子的问题时倒是令季娣筱一时间犯了难。
“同姐姐他们用过了早膳。”
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在余光瞥见如今被人嫌弃的白粥时,却又听见季娣筱如实回道,“不过要比你吃的好些。”
“......”
这一刻唐一魇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季娣筱的刻意点拨。
同样他也不知道在季娣筱眼里只是单纯希望他好快些,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吃这些清汤寡水。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的交谈是牛头不对马嘴,就像是现在共处一室,但相看难言的两人。
面对着自己追随了近十年的人,唐一魇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跟个鹌鹑似的安静待在床上,在接收到对方投来的注视时,回以的同样是这些年挠头羞涩的少年模样。
可在季娣筱心里尘封了数载的疑问总要在某个时刻重见光明。
“不知娣筱能否知晓唐公子此番救助我的缘由?”
“嗯?”
低头默默感受着有人陪,两手也不自觉绞着里衣的唐一魇是在一声询问中茫然抬起了头。
而在听着身边人将之前的问题轻轻重复了遍时,脸上的茫然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年累月的释然。
“因为南姑娘小时候救过我,其实也算不上是救命这么严重,可于南姑娘所谓的举手之劳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就是恩如泰山!”
唐一魇的描述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过往回忆中涌出,他太想借着这个没有旁人存在的时刻将心中感激一一道出,可在看着季娣筱沉默不语盯着他看时,稍微离线的理智又瞬间归位,急切解释道。
“我知道整个事情听起来很蠢,也像是哪些个登徒子哄骗小娘子的说辞,可我真的同南姑娘小时候见过!”
“不知你我初次见面是在何处?”季娣筱微微蹙眉反问。
“城东红线娘娘庙跟前!”
唐一魇不假思索回道,惹得季娣筱唯有失笑对以。
“恐是不能如唐公子所愿,娣筱十九年来从未去过城东,更是不知红线娘娘所谓何人。”
......
城南季府另一处。
同府内下人们忙碌的画面不同,此时一张小圆桌边坐着的两老一少组合正纷纷做着托腮姿势盯着在场第四人发着呆。
期间唯一一位小妇人打扮的女子还不忘将被人戳了好几下的手收回,顺便在对方疑惑看向她时回以一个嫌弃的撇嘴。
昨日趁着凌栗骂人的空档,一直伺机而动的管木子终于偷偷摸摸趁乱混到了鬼怖木箱前。
待发现这处乃是被众人忽视的死角后更是毅然决然的动手将东西顺了回来。
可看着本该被当做新婚之礼送给吴筱筱的婴孩干尸这会儿正被好奇使然的齐沐研究时,心里的烦躁竟是不受控制的升起。
听齐沐介绍,制作此干尸的法子乃是记载于邑都城一本禁书之内。
据说此法需要深山老林中存活数百年之久的妖兽鲜血加持,同样也需榨干妖兽的最后一滴尸油以此来将世间妖邪之物封印于此。
而这也正是当时在祠堂内为什么管木子第一眼瞧着这双头一体的干尸时明明直观感觉告诉她是婴儿肌肤般的吹弹可破,可真当触碰后指尖处传来的却是风干数年的坚硬质感的缘由。
只是这般稀奇古怪的理由早已无法触动管木子被神鬼之论蚕食的内心,真正让她气愤的其实还是齐沐摸完干尸,又摸摸她,还暗中比较两者触感差异的所作所为!
“你们想好要怎么处理此档破事没?”
拍开欲要再次上前拉住她的手,管木子顺势将视线移向在场的两个老家伙问道。
对此竹迪子的反应并没有眼前人那般激烈。
两日前在答应完季夫人真正了结这数百年的麻烦后,他已经暗中着手于后续操作。
对于管木子担心的杀人偿命,伤人赔钱一事,竹迪子在简单说明了句家中下人皆是签了死契,衙门不会插手后便不再做出过多解释。
不过对于鬼怖木箱要送至城东一事多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你放心,我敢保证筱筱在将这小家伙开膛破肚后定会用针线缝合的看不出丝毫痕迹。”
已经习惯将非正常死亡且被发现的尸体抛给仵作查看的工作流程,管木子说这话时更多的还是按照习惯办事。
可她的这番赞扬小伙伴手艺甚好的言论并未起到安慰当事人家属的丝毫作用。
无奈之下,已经意识到气氛不对的齐沐只能将心中好奇暂放,开口替他家夫人说上几句客套话以示关心。
在齐沐看来人之常情需要顾及,可干尸被仵作验明正身同样重要。
若是能从吴仵作口中得知小家伙的异状乃是来自于病症而非什么莫须有的诅咒,或许对季家一部分人而言亦是一种解脱。
更何况依着吴筱筱通情达理的性子来看,在将小家伙的尸身查验完毕后,应该也会同意让其同玄虚大师一起回到灵崖寺,然后寻得一处好地方,日日聆听那往生咒投胎转世为好。
两位小辈的话已至此且其中多为关怀之意,在被玄虚小声劝导了几句后,竹迪子也不再做着过多纠缠。
毕竟生死两别,人鬼殊途,即便他们有着再多不舍,也不可妨碍了小家伙去追随下辈子光明前途的脚步。
“哎——”
心中所虑已解,可一声叹息仍是从竹迪子口中呼出,索性结局已定,在将鬼怖木箱重新封印后,他倒是想起此番前来时季夫人的专门叮嘱道。
“几日前家中夫人瞧着位与你我同来的金衣公子甚是不错,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可有婚配否?”
“金衣公子?爹爹说得可是凌兄?”
提起一袭金衣打扮的男子,齐沐脑海里第一个回忆起来的便是凌栗,待听见竹迪子点头回应说了听见有人换其为“栗老板”时便想着礼貌性的将凌栗介绍给两位长辈。
可惜话未开口,微张的双唇就被跟前人的一双小手盖住,耳边传来的则是他家夫人甚是戒备的语气质问道。
“你这老家伙想要干嘛!”
竹迪子略显迟疑,可季夫人的交代还是被下意识道明,“夫人对于当日在祠堂内凌公子不顾季家长辈压迫,挺身而出也要为家中小辈辩解的样子甚是欣赏,想着若是此人尚未婚配,之后倒是可以同娣筱相处相处。”
“......他们两个没有未来,你也不要痴心妄想!”
听着竹迪子根本不明真相,却仗着长辈身份在这儿乱点鸳鸯谱的架势,管木子恨不得跟这群人当场划清界限。
要知道凌栗那个疯子除了不能被人夸赞其长相甚美外,今日竹迪子提到之事同样是禁区中的禁区。
可转念一想眼前老家伙总是要有面对此事的一天,为了防止几位长辈在一个不小心下被人大卸八块,且到死都不知到底触犯了何方神圣的悲剧发生,管木子决定还是先给几人吃颗定心丸方才为妙。
之后只见齐小夫人一脸谨慎的朝着四周巡视了圈,在防止隔墙有耳的情况发生后又神秘兮兮的招手将另外三人唤的更近了些。
再之后便是窃窃私语声响起。
此时有关齐小夫人所道秘密为何并未有第五人得知。
可在确定所听非虚时,向来自认见多识广的齐沐竟是双手掩唇,双眸瞪大死死盯着道出秘密之人。
至于玄虚则是双手合十默默念着“阿弥陀佛”。
而作为此秘密的直接联系人,竹迪子在从起先的诧异转变为眉头紧皱的,竟是摇头叹息,颇为遗憾道。
“若真是如你所言,倒真是委屈了凌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