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呀,在这儿瞎逞什么英雄!”
长迈高举空中的木匣子被按时寻来的管木子一把夺下,且对方不听任何解释将他撵出了院外。
在看见原路返回,将木匣子客客气气归还,更甚者因为赌气而背对于他,将茹慕钦用身子整个遮住的背影,他能做的只有堪堪受着,继而落寞转身离开。
“你应该对他好些。”
视线所触及的远处已经空无一人,刚才因为剧烈动作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角也被管木子悉心整理。
可在看着被归还的木匣子那刻茹慕钦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嘁,我对他已经很好了吧。”
撇嘴表示着自己对于指责的不认可,管木子也是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找着借口。
她原以为那巴掌大的小木匣子是今日作为礼物要送给她的,弄了半天在小师叔笑着将东西放于轮椅一侧的小布袋里时,一种尴尬油然而生,连带着之后茹慕钦提醒她说长迈是长辈时的回答语气都多了几分不悦。
“那我还是晚辈,也没见他有多爱护我,明明尊老爱幼是相互的!”
“他只是不知道和你怎么相处罢了。”
作为齐府唯一坚持秀女作息,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师叔压根儿对外面一团乱麻的亲戚关系了解甚少。
当他自以为依着长辈心态想要劝解眼前这位耐心不足的晚辈时,根本没被人将话说到明面上的管木子不明白了。
“我和他相处干嘛?有病呀。”
在管木子的交友理念里一直坚持着“合之则来,不合则滚”的基本原则,一旦身边出现了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基本上在后续发展上她与那人的接触就是能免则免,不能免硬来。
但当身边有和事佬存在时,她又会为了顾及他们的好心情而装模作样的随之附和,不过她用过最多的法子还是不着痕迹的讲话题扯开,免得她一个暴脾气闹得三方都不愉快。
所以意识到小师叔的迷茫以及欲要探究的好奇心瞬间,管木子三脚猫功夫一耍,在将之前准备好的油纸袋拿出来后笑眯眯招呼道:“小师叔,要不要尝尝栗老板今早刚做的糕点呀?”
油纸袋被人迅速的一层层剥开,等到彻底展开时三块儿精致的小糕点以两个为一层,最后一个在上一层最中间的样子出现。
这种包装是凌栗今早上特意教给她的,说是三个放在一起当一小餐食的量不多不少,且这样包装的糕点最不容易散开。
只是充当初学者的管木子在将成果打开时还是露丑了。
“呵……有点碎,小师叔吃这块儿完整的吧。”
所有油纸袋糕点在她手中注定逃脱不了碎成渣的宿命,小心翼翼将唯一一块儿好的递给长辈后,管木子开始在心里谋算着她到底是应该将小块儿的一个个捡起来吃,还是统统碾碎,一块倒进嘴里来的畅快。
“我这处没有水给你喝的。”
小心思在两只手不断握紧的瞬间被人看穿,惹得管木子唯有开玩笑说想将碎渣团巴团巴起来更方便吃。
小师叔对于假话的态度此番是一笑带过的,可当双唇微张,小咬下一口糕点,味道也在舌尖融化时皱眉道:“这块儿怎么较我平日里尝着的淡上许多?”
“有嘛?”
仔细端详起并无什么问题的糕点,再尝尝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味道,当想起之前阁楼内尝到的那块儿齁死人的糕点时管木子道。
“小师叔可是喜欢吃甜一点的,要不我去小厨房再拿些您平日里爱吃的?”
全书屋那日齐沐对自己夫人的关心在今日完完全全照搬到了管木子对小师叔身上。
没有当日对齐沐吃太甜的嫌弃,对于茹慕钦管木子总是有种出乎外人预料的宽容。偏偏这种莫名的宽容连管木子自己都不曾意识。
也许是对弱者的一种天生同情,也或许是母爱爆棚,不知觉中多养了一个儿子。
可无论哪种可能性作祟都有足够理由让她在说话的同时起身离开。
“年纪大了,吃点清淡的也好。”
长辈的善解人意总是来得恰到好处,听出小师叔不愿让自己麻烦的意图,管木子在故作为难后终是将未移动半分的脚步彻底站定,顺便就近找了块儿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刚才我瞧见长迈挺生气,小师叔之前和他有过交集吗?”
“我和他有没有交集木子不知道吗?”
笑意盈盈的微微侧头看向问话之人,那一刻让管木子觉得刚才小师叔的明事理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现在笑看她的茹慕钦就跟前几日说道姓氏乃是含辛茹苦的茹,此姓还是城北大姓的调侃一样。
其中很大程度上存在着一种肆机报复。
就好像她和小师叔是两个小朋友般的相处,只是她在不明情况下让小师叔受了委屈,而小师叔则是那个夜里委屈、气愤,但会窝在被窝里想着下一次反击的幼稚孩童。
且就他现在明目张胆的笑容看来,这份报复非常成功。
“我能知道什么?”
管木子讪笑着想将这事儿糊弄过去,眼神也因为心虚四处乱瞟。
而当四周安静,在她单方面以为事情翻篇,迟疑的看向茹慕钦所在方向时,瞧见的便是一双不做躲闪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那一刻管木子有种被人看穿的恍惚。
“是,我之前是听到了一些有关您的传闻,可就是听听没太在意,您不用这么看着我。”
点头笑听着之前自己完全不清楚的内容,突如其来的老实交代令小师叔并未出现过多反应,而在管木子的解释戛然而止时不禁提醒了五个字道。
“灵崖寺偏山?”
“您连这都知道!”
不可思议的看着再次点头的小师叔,管木子有些怀疑到底从一开始她所要避免的尴尬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前人明明将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那她还在掩耳盗铃个什么鬼!
“不知道,只是我相信木子不会说谎。”
没有管木子所说的那般神乎,对于套话小师叔有着一套自己的法子,当下看着对方瞧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时,反倒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长时间的沉默注定管木子没有任何收获,既然没有那就失去了双方继续僵持下去的必要。
而在将人之前抱怨他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后,眼前人回应他的便是一个甚是无语的表情。
不过管木子白眼翻上天的模样终究让茹慕钦尘封了十几年的回忆上涌,待看见池塘内因为秋膘养成,正在水中嬉闹的鱼儿时,坏心渐起道。
“不如我给木子做份好吃的道歉如何?”
……
齐沐这几天是被人定时定点撵出齐府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天气转凉,秋冬不远,他所开得药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行善布施。
只是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在今年管木子的归来那刻被彻底打断。
想着每早凶巴巴将自己撵出去的人,任由齐沐百般不愿,可在听着未兆说药房外已经聚集了众多百姓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家里。
今日他的早归其实就是单纯想回家了,不过为了避免被人抓着小辫子念叨,在回来之前齐沐有特意去了一趟状元楼买了只烤全兔回来。
可在看着偏厅里正大快朵颐吃着鱼肉的管木子时,齐沐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夫人在吃什么?”
环视四周确定此时正向他招手的人绝对是他家夫人,再瞧瞧一旁任劳任怨将每块儿鱼片上的鱼皮仔细剥落,放于手边小碟子的人也的确是茹慕钦时,齐沐还是出现了不该有的迟疑。
“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小碟子已空,趁着管木子夹起最后一个鱼片示意齐沐自己长眼不会看时,小师叔已经熟门熟路的将两个小碟子对换,手中继续着之前动作。
留给齐沐的只有无尽怀疑,“夫人不是不爱吃鱼吗?”
“我是不爱吃鱼。”
不爱吃鱼的观念已经在管木子心里根深蒂固了二十年,回答时也是异常顺口,可不管怎样都不妨碍她将白白嫩嫩肉鱼片塞进嘴里仔细感受那份椒麻香辣滋味在舌尖处炸开的极妙体验。
“唉,小古板你怎么不懂变通呢!”
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面对着齐沐今日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的架势,管木子干脆将筷子一放,叮嘱小师叔慢慢弄不用着急的空档解释起她为何会在今日选择出尔反尔。
“其实我不是不爱吃鱼,就是不爱吃其中某些部分,就好比一个连皮的西瓜与切好成块儿,供给我吃的西瓜是两样东西你懂不懂?”
“我不懂!”
齐沐前所未有的语气强硬引来的则是管木子十足的头疼,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过夜,她索性伸出十根手指细数起到底为何不爱吃鱼来。
“我是能吃鱼的,就是不爱吃,而这不爱吃的成分分别为鱼头,鱼皮,鱼鳃,鱼鳍,鱼眼睛,鱼尾,鱼刺以及整个鱼尸体,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还有两根手指头没有落下,但这都不是重点。
在齐沐余光瞥了眼手边的烤全兔,反问还有什么能吃时,管木子乐了,“这不还有鱼肉呢吗?”
好东西都是要和人分享的,眼看着新盘子里的第一块儿鱼肉即将落入嗷嗷待哺的齐小公子口中,偏偏熟知小师侄饮食习惯的茹慕钦来了个临头一脚,开口阻止了这份安慰性质的投食。
而后在一声“我能吃!”的坚定中齐沐将已经原路返回的手腕死死握住,张嘴便将一整块儿鱼肉吞入口中。
可当辛辣带来的痛感瞬间席卷整个舌头,鼻尖也因为呛辣一阵难受时此时的齐沐尚不清楚他所遭受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难道只有牛奶解辣?”
看着将羊奶灌入口中,瞬间又侧身全部吐出,还带着幽怨眼神吐着舌头瞪她的齐沐,管木子总觉得这样子完全就是狗崽崽为了散热做出的最基本努力。
借着羊奶难道不能解辣的疑惑,管木子笑着将碗中剩余部分小酌一口,而在感受到舌尖处传来的轻微刺痛时,尴尬了。
“你回来的有点早,这奶……还没凉。”
“我提醒过你鱼片吃不得。”
幸灾乐祸永远存在于齐府众人身上,这一刻在小师叔的明知故问下齐沐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大人的快乐往往建立在小朋友的痛苦之上”。
只是相较于茹慕钦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管木子真的只想将这事儿快点糊弄过去,要知道小古板较起真来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
“小师叔,您今日将我叫出来不是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是什么呀?”
刻意被挑开的话题成功吸引了另两人的注意,偏偏小孩子性起的小师叔在将“礼物”两字专门扬高语调时还不忘挑衅的看向齐沐一眼。
吓得管木子只能在瞅着东西被拿出一角时眼明手快的将东西先一步夺了过来。
可在看清楚被夺过来的东西竟是一个时辰前她从长迈手中拿回的木匣子,且木匣子上还有个在场三人都不知道怎么解的机关锁时,管木子终于闹明白了。
感情弄了半天,真正被耍成猴的蠢家伙是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