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月坐在临窗的湖蓝色暗纹绣蹲上看诗词,怜香轻轻的在一边打着扇子,整个落梅居安静静谧极了;怜香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打小就这样安静的看书,她站在一旁也不觉得枯燥。
宋贵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静谧的景象,声音响亮的说着话:“王才人在做什么呢?可收拾好了屋子?”
“宋贵人安,妾身刚收拾好了屋子,宋贵人里面请。”王明月见是宋贵人来了就起身招呼:“怜香,沏茶。”
怜香微微一福身就去沏茶了。
那厢周红衿已在细柳宫的柔福阁开始收拾细软,掌事姑姑完成差事告退着出来,这位才人与皇后娘娘是姨表姊妹,想必有皇后娘娘的看顾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留下云珠收拾最后的细磨,周才人领着玉珠去玉芙殿拜见安修仪,入门便是一个伶俐的小宫女福身请安道:“周才人安,奴婢这就禀告娘娘去。”
入门就看见八扇女史箴图紫竹屏风前的如意圆桌前坐着一位身着清绿柳叶纹镶蓝边垂肩宫裙的贵妇,端着斗彩仙鹤花果纹碗拿如意云头芭蕉叶柄的银羹匙喂穿蓝色福字团花衣裳的小孩,露出来的一截皓腕上戴着一只水晶缀珐琅掐丝镯;想必这就是安修仪了,因着第一次见面,周才人向安修仪行跪拜之礼:“才人周氏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修仪看向周才人,身材高挑,着一件藕色素面短襦高束罗裙,发髻上也不见富贵首饰,倒是个知礼的。温和的笑着:“妹妹多礼了,和福,地上凉扶周才人起来。”
一个圆脸穿翠绿色暗纹襦裙的宫女上前扶周才人起来坐在绯紫缠枝梅花绣墩上,从铺着花开富贵织锦拽着丝线流苏桌布的如意圆桌上拿起青花缠枝忍冬茶壶倒一杯茶,袅袅的清香撒发出来沁人心脾。
安修仪用月白绣花丝帕仔细擦着二皇子的嘴角,略带歉意的说:“妹妹请喝茶,妹妹莫怪姐姐招待不周,实在是二皇子饿了,姐姐腾不开手。”
周贵人看着安修仪如此客气,心里也放松了许多,羞涩的笑了:“是妹妹打搅了,妹妹还望姐姐不要嫌妹妹麻烦。”修仪娘娘真是个和蔼可亲的娘娘,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安修仪想着年轻真好,天真烂漫看着就觉得心悦之,万岁爷喜欢年轻漂亮是有道理的,如若她是男人她也会喜欢年轻貌美、天真可爱的女子,不愿意看着一张张肃穆端庄、心思复杂的幽怨的老树皮,笑吟吟的说:“哪里的话,刚刚还想着让和福去看看你是否收拾妥当了?妹妹可还习惯?”
“多谢姐姐关心,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妹妹一切都好。”周才人想这宫里的人儿心思都敏透,说话滴水不漏又让人感到舒服不厌恶;又听见温和的声音说的话叫人心里妥帖:“哪里缺了什么东西或有用不惯的,你叫宫女过来说一声,姐姐帮着你想想办法。”
姜贵人听着东边的宫殿里有动静,就问身边侍候的采雪:“你去看看,是什么声音这般吵闹?日日不能安生。”
采雪答是,掀起兰色绣云纹的帘子出去,站在台阶上看着锦墨殿进进出出的宫女内侍,原来今年的秀女都入宫了;姜贵人还有机会侍寝吗?也不知道锦墨殿里的顾婕妤好不好相处,看了一会儿就进来回话:“贵人,是顾婕妤入宫了。”
姜贵人闻言冷笑道:“哼!来的倒挺早,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往宫里走?”采雪低着头不敢说话,贵人的性子自从失了皇子之后就越发的古怪了,一个伺候不好就动辄打骂;又听见姜贵人低声呐呐自语:“新人入宫了也好,我倒要看看慕桑那贱人怎么独得恩宠?!”采雪把头低的越发低了,这话也是她一个奴婢能听的,恨不能地下有一条缝子让她钻进去藏起来。
顾玥看着寝室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就把半夏和茯苓叫在跟前吩咐道:“把锦墨殿里的宫人都叫到院子里,咱们认认人。”
半夏嘻嘻的笑着对顾玥说:“好,小姐跟奴婢想到一块儿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茯苓笑着改正道:“是婕妤,这里是宫里,别叫错了给婕妤惹来麻烦。”
“知道了。”半夏说一句就出去召集宫女内侍去了。
顾玥站在台阶上看着低下院子里行跪拜之礼的宫女内侍,整齐而婉转的声音:“恭请婕妤安,婕妤万福如意。”
顾玥伸手虚扶一下示意他们起来,看着恬静温柔的一个姑娘,说话却铿锵有力,不输男儿:“都起来吧,今天是入宫的头一天,把大家叫在一起说说话,彼此都熟悉一下,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呢;在锦墨殿当差讲究一个忠字,做事前多想想这个忠字,心里想必就有取舍了,锦墨殿里容不下不忠不仁不义之人!”
宫人听着顾婕妤的话,态度越发的恭敬起来,收起了一丝心里的轻视,以后当差可要小心了。
顾玥知道这些宫人不能一味的打压,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发放一点钱财安抚一下:“既然咱们都是第一次见面,每人一两银子就当做见面礼了,茯苓,你和半夏看着分下去。”
宫女,太监听闻每人有一两的银子可领,欢喜的叩首谢恩:“多谢婕妤。”他们的月奉才是二两银子,婕妤出手果然大方。一个面容憨厚的大太监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奴才以后唯婕妤马首是瞻,谁不听婕妤的话,敢生出二心就不叫他活着!”
其余者纷纷效仿表明态度,一切唯婕妤先。他们做太监的这一辈子就在宫里了,没有出去的可能,除非你得了天大的恩宠才能出去荣养天年,不然别想!得到婕妤的信任才能得到婕妤的重用,婕妤刚进宫根基不稳,现在才是得到信任的重要时刻,谁都不敢松懈了,都卯足了劲儿往前走,好让婕妤看到自己的价值。
按例秀女进宫的第一天就要给皇后请安,皇后仁德让入宫的秀女修整一日,次日再来坤宁宫请安,宫里上下都说皇后娘娘仁慈贤惠。
这一日,几位新入宫的嫔妃看着满座披金戴银的娘娘主子心里不由的羡慕,新人看旧人的时候,旧人亦是打量着新人。
其中顾婕妤的位分最高,她是将军之女,顾将军和顾小将军都在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能不得万岁爷看重?
皇后温和的笑了,说一句:“先见礼罢!”
菊韵是这次的唱礼者,一身湖水蓝绣莲紫纹暗绡缎交领襦裙站在众嫔妃的前面,看着众人五颜六色的衣服,神色庄严道:“跪。”
皇后坐在她皇后的宝座上俯视着众嫔妃,看着她们向她行礼请安。
新入宫的嫔妃敛衣而跪,低目磕三个头。
“兴。”兴是起的意思,她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都规规矩矩的行礼。
“跪。”都随着菊韵的声音跪、磕头。杨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穿着时新的衣裳,梳着各式的发髻,娇嫩的脸蛋,都是花一般的女子,眼睛里时不时还有光芒闪过。而她却人老珠黄、朱颜不在,在这群花一般的女子里显得苍老、无力。
又想着她是这个后宫的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椒房独宠在大场面上是见不得光的,见了她还是要行礼问安的,只要她无子;皇后又舒心的笑了,后宫的时间这么漫长,这么无趣不增添点乐趣怎么行;慢慢的熬着吧,看谁熬得过谁,眼神冷冷的看了一眼慕桑。
“兴。”嫔妃随着菊韵的声音而起来,等待下一句指令,她们如同被控制了的木偶,所有的线头都在菊韵的手里。
“跪。”额头一下一下触着冰凉的地面,顾玥的心一下一下的服帖,这就是皇宫,礼教森严古板而又无趣;这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要一辈子相处的人;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心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桑姐姐,你习惯了吗?
“兴。”三拜九叩的礼成。“礼成。”随着菊韵的唱礼,众嫔妃静立,听皇后训诫。
皇后穿着朱红攒花珲春金花九鸾朝凤衣裳,袖口与领内微露一层黄红纱中衣绣凤纹滚边,长裙下垂的线条平缓柔顺,无一丝多余的皱褶,凤髻上端插着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散发柔和光芒的珍珠衬得她姿态愈发端庄宁和。
神色严肃而端穆,口中朗声道“尔等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新晋的妃嫔听闻,跪地谢恩:“谢皇后娘娘赐教,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她们听闻皇后娘娘生养着兰陵长公主和三公主,可惜无嫡子。敏妃与敬妃是宫里的老人了,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她们两就在身前侍候,府里的时候俩人都是王爷的姬。
现在敏妃身边养着大皇子,大皇子生母王氏生前与李妃交好,王氏病逝之后就一直养着大皇子,敬妃生有丹阳公主,丹阳公主聪颖可爱颇得皇上喜欢。
“起来罢,这是敏妃。”皇后指着左边上首端坐的的敏妃说道,敏妃着一身绯紫缠枝梅花织锦妆花袄裙,梳着反绾髻,髻边插着一只累丝衔珠步摇,画着精致的妆容,周身的气质愈发显得和婉。
顾婕妤等人向敏妃行福礼,齐声道:“敏妃娘娘万福如意。”
敏妃颔首还礼和婉的笑着:“各位请起,以后都是姐妹了,都要和睦相处。”
顾婕妤看着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气质温婉恬静,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着一身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发髻高挽,插着繁杂的珠钗首饰,富贵端在,又不失优雅高贵。
“是。”众嫔妃依次向敬妃行尊礼:“敬妃娘娘万福如意。"
只见敬妃上身穿着云刻丝绛蓝祥云纹软烟罗琵琶襟宫装,三千青丝绾成飞仙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鎏金点翠镶蓝宝石步摇,插一叶白玉嵌珠翠扁方,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
“侍奉皇上、皇后,宫闱和睦。”高贤妃笑的贤良轻轻道一句。
贤妃一身蜜色细碎洒金玉锦对襟襦裙,裙摆上绣着密密麻麻繁复的并蒂莲花纹,绯红宫锦钿花彩蝶抹胸;梳着古典的十字髻,前面别着一排嵌蓝宝石的玉簪花,细细的流苏在饱满的额头上滑动着,眉心处的一颗蓝宝石熠熠生辉;头两侧各盘一鬟直垂至肩,发髻上插着珍珠流苏的金步摇,长长的镂空赤金碧玺耳坠子与发丝相交映,生出一股子弱不禁风的柔弱来。
“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如意。”慕桑笑着看她们,细细看着年轻陌生的面孔,笑着说道:“妹妹们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这身的规矩气派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顾婕妤带头笑着回应:“贤妃妃娘娘缪攒了。”便不在多说,垂着眼睛温顺的盯着地毯。心里想着,桑姐姐怎么会这样,看着她就像看着陌生人,桑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时敏妃突匹的笑出了声:“妹妹们好福气,得贤妃如此称赞,必有其过人之处了。”
几人说笑着,似是忘了还有行礼这回事,几个身子骨弱的额头上都有汗珠子了,不见慕贤妃叫起都不敢起来,只能蹲着。
杨皇后似是看不过她们如此欺负新人,便开口委婉的劝道:“好了,她们都行着礼,咱们说闲话时候多着。”
慕贤妃回头看着她们,拿着沁雪白绫绣蝶恋花玉柄宫扇挡着嘴角笑道:“可不是吗?本宫跟姐姐们说笑都忘了各位妹妹还行着礼呢,各位妹妹可要多多体谅本宫,一见着美人就忘了别的了;都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在罚你们,还不以为是容不得妹妹的悍妇。”
“多谢娘娘。”悄悄着动一动麻木的腿。宠冠六宫的贤妃娘娘果然不好相处,新进的妃嫔心里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