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舅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清溪院和流光阁随后发生的事情墨南宸不知晓,他走进正厅的时候,萧恒和萧子远也坐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见到他过来,萧恒哼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反应。
“殿下倒是躲得飞快啊,今日我去禁卫坊三趟都没见着你!”萧子远见到父亲不开口,摇了摇头,起身随意的行了个礼,随即笑道:“躲在家做什么?年节之上,虽说你要忙着整顿禁军,但是你我兄弟喝喝酒叙叙旧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
“你一年到头都在外边闲逛,还有功夫找我喝酒?”墨南宸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一瞬间起了变化,缓缓道:“你们这么晚找我做什么?”
他不擅长这种弯弯绕绕打机锋的说话方式,所以只说了一句,就直接开门见山。这种习惯方式倒是让萧子远笑了笑,转而点头道:“还以为这大半年不见,你的性子都改了呢。”
“我的性子没改,但是你这一回来,让我也有些看不懂了。”墨南宸看着对方摇头道:“你这大半年在外边都做了什么?萧家的产业还用不着你一个嫡长子去出面的吧?”
“得了,我没盘问你,你反倒是来问我了。”萧子远哑然失笑,墨南宸对于他的事情感兴趣,这倒是让他一瞬间心头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之后转而笑道:“想找你宁王殿下帮个忙,过完年帮我补个礼部的空缺,如何?”
“萧家本就有荫官,你自己去找陈玄礼就是,再说春闱在即,你不打算去试试吗?”墨南宸看了对方一眼,转而摇头道:“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你和皇舅一起来宁王府吧?”
“是用不着,但是如今你圣眷正隆,整顿禁军,惹得整个京城各大豪门风声鹤唳,唯恐自家子弟触了你宁王殿下的霉头,我这不是找你来提前商量了吗?”萧子远似笑非笑道:“你没点头,我如何敢去找人?那陈玄礼不就因为殿前说了几句话,就直接从一部尚书的位置上被撸了下来吗?”
“所以,你们今晚来找我,还是为了禁军的事情?”墨南宸带着一丝怒气道:“是为了萧家的那几个孽障还是为了邱家,又或者是谁让你来说情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成不成?你这都成了亲了,说话还是这么冲,火气这么大做什么?”萧子远摆了摆手,转而笑道:“萧家的那几个人你不都处置过了吗?父亲也没说什么吧?你可别什么坏事都算到萧家头上啊?大义灭亲和杀鸡儆猴也不是你这么做的!”
“哼,你还有脸说萧家的那几个孽障,自己在禁军里面都做了什么还要我翻出来念给你听不成?”一说起这件事,墨南宸的怒火更盛,转而看着对方冷笑道:“结党营私,偷卖军械,欺压同袍,欺行霸市,是什么坏事都有他们,你还好意思说杀鸡儆猴?留他们一个全尸,我已经是给面子了,真要拖到禁卫坊和兵部,只怕连萧家都要被牵连其中。”
“别说了成不成?那几个人你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但是剩下的萧子成和萧子清他们两个可没有什么劣迹,你可不能牵连无辜。”萧子山连连摆手道:“好歹萧家乃是皇亲国戚,父亲还是威远大将军,你总得给萧家留个面子不是?”
“我已经将他们调往飞羽营去了,能不能留下来那要看他们的造化。”墨南宸哼了哼之后没有继续说话,但是“飞羽营”三个字却还是让萧子远脸色一变。飞羽营是墨南宸最近几天搞出来的,是将那些禁军当中没有犯事不能无故遣退的子弟全部集中到了一起,专门成立的一支新的兵马,而且将其大营挪到了城北。
如此一来,他可以一面放心放手整顿剩下的禁军主力而不用担心被各大豪门子弟掣肘,从而加快禁军战力的恢复,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此机会,将这些人彻底集中在一起,从而避免豪各大门钳制禁军,甚至于暗中控制禁军的局面发生。
但是这种办法却很明显不符合各大豪门的利益,甚至于飞羽营从一开始若不是他亲自兼任指挥使,并且将宋南云给临时调了过去充任军法官,以武力压制,并且执行铁血军法,一口气以屠刀斩杀数十名不听命令之人,只怕根本就没办法管住这些背后各有依仗的豪门子弟。
“那是我们自己的人,你给他们弄到飞羽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连飞羽营都要控制起来不成?”萧子远有些恼火,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变了,看着墨南宸那冷峻的面庞冷笑道:“我素日里可不知道你还想到这种权变的法子,倒是小看你了。”
“禁军整顿,势在必行,不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不会放手任由你们去侵蚀禁军的战力。”墨南宸被对方说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道:“所以皇舅也不用为这些人求情,若是谁能从飞羽营里熬出来,那么陛下自然会大加重用。但若是熬不出来的,就自动回家吧,我也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他们。”
“所以,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萧恒忽然开口,打断了萧子远要说的话,盯着墨南宸道:“你可知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便是你打压了所有的豪门,禁军最终也不会落到你手上,你也不过是节制禁军,大统领的位置依旧还是王天赐,他是谁的人你不知道吗?”
“王天赐是陛下的人,但是难道你我就不是陛下的臣子吗?”墨南宸像是被萧子远给激怒了,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指着对方怒斥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皇舅,萧子远,你们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还不清楚?”萧子远是毫不相让,霍然起身,看着墨南宸怒道:“萧家和你墨南宸早就绑在一起了,你说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宁王殿下的位置稳如泰山,为了你有朝一日更进一步?”
萧子远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墨南宸张大了嘴巴,仿佛不认识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亲,直指对方怒斥道:“萧子远,你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看我不宰了你!”
“好了,别吵了,都给我坐下!”萧恒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争执,起身朝着墨南宸脸色肃然道:“子远的话说的过分了,你不要在意,我们没有其他的心思,但是禁军整顿牵扯重大,事关满朝文武,所以你务必慎重,千万不可在此时因为这件事得罪所有人,否则的话,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而且也会被人忌恨,将来祸福难料。”
“所以皇舅的意思是,让我虚张声势,对陛下的命令也虚与委蛇?”墨南宸冷声道:“禁军整顿事关皇室安危,和你们这些豪门又不相干,你们非要抓着禁军不放,到底是为何?”
“为何?你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吗?”萧子远虽然消了怒火,但是声音之中依旧带着冷冽,看着墨南宸冷笑道:“各大豪门住在京城者居多,禁军之中若是无有人手,你能让他们安心吗?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说是他们,便是我们这样的皇亲国戚之家,也难保有一日不会变成待宰羔羊!”
“那你们想过没有,陛下为何要着手整顿禁军?”墨南宸的火气再度被挑了起来,指着对方怒喝道:“禁军若是都被你们控制了,那我大晋墨氏皇族靠什么?这京城之中到底是你们的天下,还是我墨家的江山?”
“墨南宸,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萧子远被对方的话说的有些气急败坏,之前的性子也一瞬间消失,转而怒喝道:“让你整顿,不是让你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禁军是拱卫皇族的根本,但是那也该能给这些豪门提供庇护,而不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可以随时成为你们皇族打压豪门的臂助。”
“子远!”萧恒一声呵斥,制止了萧子远之后,转而沉声道:“子远的话过激了,各大豪门都是当年开国勋贵之后,更或者,来自各大家族,势力根深势大,盘根错节,你没有办法将其彻底根除的。若要强行压制,那么楚云飞便是最好的下场,你可明白?”
“皇舅你说什么?”墨南宸被这句话震的连退几步,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看着对方脸色惨白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会自己想吗?”萧子远冷笑道:“楚云飞执掌朝政数十年,靠的是什么?他平时打压的都是谁?你奉命审理楚家一案的时候,为何会有那么多证据源源不断的送到你手上?如今陛下赐给她楚梦溪龙御令牌,为何满朝文武全部反对?当真是这些人气量狭窄,害怕你娶个孤女当王妃吗?她楚梦溪不过区区一介女流之辈,算得了什么?值得这些人出手对付她吗?你在军中领军打仗,智谋迭出,为何到了朝堂,脑子这么不知变通?”
“他便是得罪了整个豪门!”萧恒看着墨南宸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缓缓道:“所以当初楚梦溪要嫁给你,反对的声浪才这么大,甚至于连楚云飞自己都不同意。只不过我没想到,他最终却点头了,想来,也有可能是转变了心意,有意要和豪门握手言和吧?但是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多说无益。我只能告诉你,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没有楚云飞的能力,更没有得罪整个豪门的本钱,这件事到此为止。禁军整顿可以继续,但是飞羽营必须立即裁撤,拿着那些身有劣迹的人去杀鸡儆猴,肃清军中军纪,就够了,不要牵连其他人,否则的话,你便是第二个楚云飞。”
“你还真是娶了楚家女之后,性子都变成了楚家人了,死硬到底,顽固不化!”萧子远这一瞬间脸色似乎也变了变,看了一眼萧恒之后,才朝着墨南宸道:“把邱家的人放了,随便找个理由发配了事,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过问。这是我们的底线,你若是执迷不悟,那往后,萧家你也别去了。”
“你!”墨南宸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呆立半晌之后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但是一抬头却发现萧恒和萧子远已经走出了前厅,而旁边李十三的身影在此时也跟着转了出去,让他一瞬间,将目光转向了清溪院的方向,良久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