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隔间的墙壁未经粉刷,露着整齐的红砖,墙上钉着一根钢钉,拴着一条金属狗链,地上有一些生活垃圾,吃过的饭盒,用过的水杯,马桶,还有卫生巾。
林冬雪简直不敢相信,说:“尹温就在这里被关了十三年?”
陈实说:“改造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卧室旁边多了一道门,从这间密室出来,可以完美避开窗户的监视,从正门离开。李彪消失那天,尹温就是这样从我眼皮底下出去的。”
“她就心甘情愿当刘洪的奴隶?甚至替他杀人?”
“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许心理学家会对尹温的案例很感兴趣,但陈实不愿意细想,在这个狭小的隔间里,他看见了人性最阴暗、扭曲的一面。
一个人是可以完完全全变成野兽的,一头藏在人皮之下的野兽。
这天,康复出院的小和尚同他们告别,临行之际,小和尚穿着一身洗干净的僧衣,胸前的褡裢里装着母亲的骨灰,陈实问:“以后有什么打算?还继续当和尚?”
小和尚惨淡一笑,“经历了那晚之后,我一直想让内心平静下来,可是却总挥之不去,我总在想,人心为什么如此可怕,佛经中没有答案,所以我想四处云游,历炼一下自己。”
林冬雪说:“在外面自己小心!”
小和尚合掌行礼,“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他背上褡裢就走了,一身朴素的僧衣消失在市井喧嚣中,林冬雪说:“你说他将来会变成一个大师吗?”
“大不大师的,我倒不关心,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吧!”陈实说。
突然,两人发现靠得太近了,林冬雪正要拉开一点距离,陈实说:“对了,今天有时间吗?”
“怎么,要请我吃饭?”林冬雪笑着问。
陈实的手从林冬雪的另一侧绕过来,打开手中的两张票,“买了两张电影票,又不知道和谁一起看。”
“欲盖弥彰!”林冬雪笑骂一声,把脑袋偎依在陈实胸口。
搂着林冬雪的身体,陈实感觉一阵甜蜜,自己也该踏出这一步了吧,那天晚上发生的凶险,多多少少改变了他的想法。
危险并不仅仅来自那个通缉犯,危险潜藏在许多地方,所以更应该珍惜眼前。
两人共同渡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傍晚回家,陈实打算做一顿好吃的,另外商量一下住房的问题,他电脑里有一份出租合同,打算叫林冬雪以后就住在这里。
不过就拿出一张纸吗?似乎有点单调。
想来想去,他决定出去买一束花,一束浪漫的玫瑰花。
汤炖在锅里,陈实把手洗了,说:“出去一下!”
林冬雪扔下手中正在削的苹果,说:“我也去。”
坐在沙发上玩平板的陶月月察觉到空气微妙的变化,自觉地回屋去了。
考虑到要给林冬雪一个惊喜,陈实说:“不用了,我马上就回来,你要什么我给你带。”
“一瓶果粒橙!”
“好!”
陈实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新鲜的玫瑰,往回走的路上,一个穿着卫衣的男孩撞了他一下,陈实狐疑地回头看看,感觉身上多了什么东西,一摸,口袋里多了一个信封。
陈实打开一看,错愕地瞪大眼睛,他扭头去追那个可疑的男孩,对方早已消失失踪。
微微的刺痛感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原来手中的玫瑰被攥得太紧了,他沉默地盯着玫瑰,摇了摇头,最后将它塞进了垃圾桶……
第232章 耻辱烙印
4月3日,林冬雪坐车上班的路上一直心绪不宁。
昨晚陈实说出去一下,一直到八点才回来,做好的饭菜都凉了,回来之后就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当林冬雪试图安慰他的时候,他却说:“冬雪,明天搬家吧,别住在这里了!”
林冬雪如鲠在喉,半夜用枕头捂着脸哭了,她甚至想,陈实大概对她没有感觉吧,昨天在电影院两人还拉了手,为什么突然之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她实在想不通。
上班最苦闷的事情,就是遇到一些私人问题,来到单位还得强颜欢笑。
林冬雪和迎面而过的同事微笑着打招呼,坐到办公桌上翻看手头等着处理的几宗案子,眼睛盯着文件上的字,却看不进去一个字,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她前几天写的备忘签贴在桌边,要去彭队长那边取一份dna鉴定报告,于是她来到技术中队。
彭队长好像正在作解剖,林冬雪自己在桌上翻了翻,无意中看到一份卷宗,是几年前的案子,上面居然有宋朗的名字。
平时经常听人提到宋朗,也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出于好奇,她坐下来打开卷宗。
案件发生在三年前,龙安市于两个月间接连发生了几起连环杀人案,每个犯罪现场都有两名死者,他们的关系都是情侣、离异夫妻、父子这些,而且凶手故意留下一个鲜明的犯罪签名。
一张照片里拍下了某名死者颈部的烫伤,那是一个正三角型,中间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用烙铁之类的东西烫上去的。
经过一系列调查,警方大致锁定了一名叫周笑的嫌疑人,但一直没有逮到他。
这时专案组内部出现了变数,有证据显示,第三起命案的犯罪现场出现了宋朗的指纹,巧的是,这起命案的受害者正是宋朗一直没能找到证据绳之以法的,其它案件的嫌疑人,有人怀疑宋朗搭顺风车杀人,借机报复。
专案组暂时将宋朗停职,但他却自己单独调查,某天深夜,几声枪响惊动了警方,警察赶到时发现宋朗的搭档秦洛希,以及上司李牧倒在血泊中,死因疑为枪伤。
后来在现场发现了宋朗的指纹、脚印、血手印,警方认定宋朗有重大杀人嫌疑,对其展开追捕,宋朗也从此不知所踪。
这份卷宗只是客观的叙述,却看得林冬雪后背生寒,她太过投入,甚至没注意到彭斯珏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冬雪!”
林冬雪吓了一跳,回头打招呼:“彭队长。”
彭斯珏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卷宗,“在看这个?老案子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这案子你也参与了,宋朗真的杀人了吗?”
彭斯珏一脸疲惫地坐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拿在手上墩了墩,想想又放了回去,说:“你会突然开枪打死我和陈实吗?”
“不会!肯定不会!”
“人的行为是有连贯性的,我和宋朗认识很多年,我知道他的为人,死者秦洛希是他的未婚妻,而李牧是他在警校的教授以及后来的师父,他不可能杀人。”
“……”
“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为什么?”
“宋朗太出名了,当年的警界传奇,他平均2.5天破一个案子,各分局、各县级其它外市的公安局经常来找他帮忙,他毕竟是个人啊,没那么多精力,所以推掉的案子更多,长此以外,不少人认为宋朗孤高自傲,虽然这些人根本没见过宋朗。当时出了这个事情的时候,局里甚至请来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家认为宋朗有严重反社会人格和强迫症,他搭顺风车杀人未遂,就开始了报复灭口,根本一派胡言,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宋朗要杀人,以他的智商不会留下这么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可是这上面的证据很充足啊,如果是有人嫁祸陷害,难道没有漏洞吗?”
“漏洞一定是有的,一定是有的,只是还没找到!”
“彭队长,你为什么突然看这个老案子?”
“你过来,有东西给你看。”
林冬雪穿上无菌衣,随彭斯珏来到验尸房,铁床上躺着一具男性尸体,已经解剖完毕,被重新缝合了起来,从肚脐到脖子有一道长长的缝合线,看得林冬雪一阵发寒。
彭斯珏掰过死者的脖子,林冬雪看见那里有和卷宗上一模一样的烙痕,她错愕地说:“当年那个连环杀手……”
“是,这个细节警方没有对外公开过,不可能有人模仿他的手法,这案子是他做的!”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晚上。”
“彭队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耻辱烙印。”
“耻辱烙印?”
“早在十八世纪,精神病人被当作邪灵附体,和麻风病人、杀人犯关押在一起,被人粗暴地对待。法国精神病学家菲利普·皮内尔在一起参观精神病院时,发现了一名被关押的病人,脖子以下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烙印,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原来病人每次发病,护士就用烧红的烙铁强迫他安静下来。皮内尔受到极大震撼,花费一生建立了现代精神病学,让病人得到治疗和照顾。当年这个用来虐待病人的烙铁被后人称作耻辱烙印,意思就是精神病学史上的耻辱,放在皮内尔的博物馆展览,后来又被拿出来拍卖,落入一名不知名的买家手中。”
“周笑故意模仿这个,是想传达什么想法?他觉得别人都是疯子?”
“不是模仿,我亲自化验过伤口的铁锈成分,他用的是真正的耻辱烙印。我刚刚提到的不知名买家,正是周笑的受害者之一,从那之后,他就拿这个当作自己的犯罪签名。”
林冬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望着冰冷的尸体,她想,这个疯子又回来了,但这次没有宋朗可以对付他,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彭斯珏突然说:“对了,你把卷宗给陈实看看,我想听听他的想法。他脑筋活络,又是局外人,说不定有新看法。”
“彭队长,卷宗是不让拿出去的。”
“那你就再看一遍,然后口述给他。”
“好吧……宋朗和你关系很好吗?”
“嗯!”
“假如,我是说假如,宋朗真的杀人了,你会怎么做?”
“亲手逮捕他,然后辞职。”
第233章 三张照片
陈实今天没有去跑出租车,而是在市里到处转。
他手上拿着三张照片,正是那个神秘少年放在信封里塞给他的,第一张是陶月月,第二张是林冬雪,第三张是他自己,三张照片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叉。
三张都是偷拍的,对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无声的威胁。
最近他也侦破了不少案子,不排除是某个嫌疑人的亲友做的,但他心中一直有张脸挥之不去——周笑!
他昨天考虑了一整宿,从今往后不再协助破案了?从龙安市搬走?不,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如果不逃避,就会有人死,照片上的暗示已经再清楚不过,死的将会是陶月月或者林冬雪。
他拿着照片,在找偷拍的位置,陶月月平时生活简单,很容易就确定了偷拍的角度,是她放学路上的一个小巷。
林冬雪这张不太容易看出来。
自己这张就更看不出来了,照片上的自己,看着似乎有点陌生,也是,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脸。
跑了快一天,下午陈实回到家,他浑身疲惫,只想回家喝点酒。
来到楼下的时候,一辆卡车正在卸家具,陈实没有多想,径直上楼,对面的门开着,一名身材靓丽,戴着眼镜的女士站在那里,陈实发现她身后的房间空空如也。
“新搬来的?”陈实问。
“你好,我叫顾忧,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美女伸出手,陈实和她握了握。
工人搬着沙发上楼梯,楼道里本来就很窄,顾忧闪到陈实这一边,她身上的茉莉香水飘进陈实的鼻子里,陈实瞄了一眼,身材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