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心悦完全没有听他欲言又止的话,转身就毫不犹豫的进了酒吧。
谭俊秀低下头,平时看着苍白的脸色,此时的他扬起来的笑容,透露出了一丝平时所没有的妖媚薄凉…
颜心悦一直进了员工换衣的衣柜面前,才能够卸下防备,无奈的叹气,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只怕言玉,这一次是真的气过头了,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做出这般没分寸的事情。
这可真是乱的一团糟…
*
这天下班了,没成想她还没走两步,就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颜心悦情急之下躲进了酒吧旁边的一个百货商场里,这种门面是那种特别小的。
和那种正式的百货商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因为上次她胃痛,言玉在这里买了一些东西给她,然后就近在这里吃了。
后面一来二去的买水,又在这里买晚餐,也就和这里的老板娘能够说上两句话,所以这里的老板娘还是认识颜心悦两人的。
老板娘看到颜心悦一个人,额头上还有一些刚才所淋到的雨滴看上去有些狼狈,笑呵呵的问了句。
“这几天没见那位漂亮的男孩子送你过来了?”
颜心悦拍了拍身上的雨滴,扯了扯嘴角,“他有事。”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送她过来了!
她凝望着地上的雨滴,将后面的那句话给吞了回去。
“这样子啊,看你的男朋友对你也挺好的啊,虽然年纪比较小,但是好好坚持下去,说不定将来还是能够在一起,一直到结婚的呢!”
“……”
想太多了!
老板娘还在那里兴奋冲冲的调侃着她,“我啊,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们俩人这样登对的人呢…”
“是么?”
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而老板娘也是个精明的人物,一看颜心悦这模样,她就只知道她对这个话题提不起什么兴趣?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朝颜心悦笑了笑,就没再唠唠叨叨的说下去了。
毕竟,谁都不想要唱独角戏!
颜心悦彻底的沉默了下去。
看起来登对么?
可不论看上去再怎么登对,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面所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事实上就是他们一点也不登对…
他们两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登对的人,他是那样子的高高在上,一直站在云端上俯瞰着众生。
而自己却是出生于最不堪最淤泥的地方,一直在最低端的淤泥中滚爬着,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够从那个泥潭中挣扎出来?
似乎永远都只能够这样子不停的挣扎,然后越挣扎越陷的深。
他们这样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隔得这么遥远,又怎么会登对呢?
不知怎么的,看着外面滴滴嗒嗒的雨滴,颜心悦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想要冲进大雨当中彻底的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部都用雨水冲走。
想到这里她的手脚就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甚至也将旁边的背包背到了身上,快步的走到了小商店下台阶的走廊上。
“不躲了吗?”老板娘好心的问,同时又看了一眼外面,面带担忧之色。
“外面现在雨还这么大,要不你再躲躲,小姑娘家家的淋雨可不太好!或者是让你的男朋友给你送个伞过来也行啊!”
“……”
“看那天男孩子对你的紧张模样,你若是真的淋雨回去了,只怕又要心疼好半天!小姑娘听我的,再坐一会,等雨小一点…”
“不用了,谢谢。”颜心悦能够感受的到老板娘的热心肠,但她也不想要去解释太多。
朝她笑笑就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大雨当中。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老板娘在身后不停的叫唤着她,可她一时之间觉得这样子的雨滴落在身上特别的畅快,像是将她心里面觉得那块石头被时间冲走了不少。
所以她沉浸在这样子的快感中,也就不想要回头。
这样子的倾盆大雨,等一会儿就将她的全身湿透了,可她嘴角的笑容反而一直扬着,落不下去。
她的心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在怂恿着她,就这样子吧,就这样子的放纵自己一次!
放纵过后,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她都愿意承受。
感冒也好,还是发烧也好,她只想要这一次的放纵,不想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心底,也不想要建立起高高的城堡,将自己尘封在那城堡的最后面。
太难过了,甚至连宣泄口都没有!
没有言玉送她去酒吧,接送她回家的事情,她发现她们两个人这是两条完全不相交的平衡线。
——
日子就这样子,一天天的平淡过着。
她有一天诧异的发现,他们竟然也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过话了。
而且酒吧里面的那些服务员们也见风使舵的立马变了脸色。
各种不堪入流的话,或者是阴阳怪气的讽刺,都敢面对着她说了!
颜心悦对于他们的讽刺也好,嘲笑也罢,只是一笑置之。
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本身就是如此的薄凉,她又怎么会去奢求那些原本就和她相交不深的陌生人,会对她友善呢?
她每天不仅要面对酒吧里面那些人的讽刺与嘲笑,回去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竖起高高的城墙。
如同面对敌人一样子的,战战兢兢的面对着她的亲生母亲。
就像此时这般…
再又一个她下班半夜的时候楼梯口竟站了一个身影,他这一抬头还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又不是吓得都忘记尖叫了,只怕此时早就已经惊动了这个家里面的所有人了吧?
颜心悦抿了抿唇,想要越过那个人,直接回房间算了,这段时间经历过了大起大伏的情绪,让她感觉无比的劳累。
真的不想再让…她在自己的耳边影响自己的心情,她这段时间已经过得够糟了。
更何况他们哪一次不是不欢而散?
她哪一次又不是对着自己摆脸色?
她就是什么都不说,颜心悦都可以猜测得到,等她一开口,劈天盖地的肯定又是一顿责骂!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无比的沉重,从未像现在这样子的疲累沉重,哪怕是当初父亲…过世了后,她也未曾像现在这样子,觉得心情沉重得再也不想要见到任何人!
果然,不出意外!
“原来你这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的,就是在外面兼职啊?”
江燕见她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心里面就更加来气了,说话越发的阴阳怪气,一出口就是讽刺的话。
“我平时给你的零用钱少了吗?就算少了你也不应该去那种地方打工啊,你知道吗?那些人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当时都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她实在不明白,像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榆木脑袋的女儿?
她们现在能够有这么好的物质生活,完全是因为梁家给他们的,所以,她难道不明白她和自己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
她在外面酒吧里面打工,别人看见了又会怎么说她?
到时候若是影响到了梁家生意上的问题,她要怎么办?振天觉得特别的丢脸,想要让她扫地出门的时候,到时候她看她还能够怎么办?
颜心悦心里苦涩,“究竟是觉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还是觉得有这样子的一个女儿很丢脸?”
江燕说话越发的尖锐,但她也没有忘记此时是半夜,因此一直刻意的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这样子的想法错了吗?像梁家这样子的门第,还需要你出去打工兼职挣那么一点小钱吗?你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好好在家里面温习读书!其他可能耽误学习的事情,你都不应该去碰!”
可对于颜心悦来说,声音大小根本就不是主要问题,她所说的那些话像是瞬间转化成了无形的利剑,刀刀插在了她的心上。
特疼!
这些话比打她一巴掌,让她还要觉得难受。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并不是打人,也并不是武器装备!
而是,我明明在你面前,可你所说的话却总是让我的伤口被撕扯得血淋淋!心痛的无法呼吸。
颜心悦不愿意哭,也不喜欢哭泣,哪怕是在这样子的黑夜里,她也不允许自己放松,更不允许自己暴露出那样子脆弱的一面来。
她说,“您这话里有话!”
江燕冷哼了声,一句话比一句话还要难听,“不要以为我没有听说,一个富家公子,每天眼巴巴的跟着你的身后,现在弄得满城风雨,这个圈子里面谁不知道?”
颜心悦胸口疼,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无处可发泄,她只得闭了闭眼,强忍着泪水,将疼痛竭力按耐下。
江燕脸色特别的难看,哪怕是在说了她一顿后,依旧还是没有好转。
“我不管你在外面到底在做些什么,以后再也不许半夜回来,每天放了学之后,必须要和芊芊一起做家里面司机的车子回来!”
“我就想不通了,你能够这样子轻松的念书,甚至能够有现在这么好的物质生活,当千金大小姐一样,为什么还要自甘堕落的去做那些事情呢?脑子进水了吧,才去酒吧做服务员,你将来谈对象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和人说?”
尽管颜心悦的心里面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无比的清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中听到哪里?
但从未想过,她竟还可以伤人到这个地步。
她只是固执而执拗的问这一句话,“所以有这样子的一个女儿很丢脸吗?”
江燕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质疑她的话,越是站在高处站久了,越是听不得反驳的话。
气不打一处来的冷声道,“我觉得你这样子做丢脸难道错了吗?现在圈子里面谁不在暗地笑我,说我的女儿眼皮子浅,竟然连书都不好读了,小小年纪就将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吊在身后!”
颜心悦默然,“那么您呢?”
“您是否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有心计的将他们吊在身后?是否也觉得我是贪图那点钱还要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才任由他在我的身边?”
有一句话她没有问出口的就是,是否她觉得自己会走上她的老路?
江燕一时气急败坏,想也没想到就口不择言道,“难道不是吗?不然的话人家凭什么跟在你的身后,这样子每天接送你上下学?小小年纪的便就这般不自爱,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和谁学的!”
颜心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呵的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着自己,还是在嘲讽着其他人?
其实她早就已经能够猜到答案了,只是不死心的,还要多问上一句。
果然,
你看,这回答果然还是不让她失望的,给了她狠狠的,致命的一击。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会令人眼花缭乱,你一时间被迷花了眼很正常,但是妈只希望你能够现在悬崖勒马,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好好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去看,不要去碰好吗?”
“妈,你能不能够不要去以己度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的思想龌龊,不要在所有的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
江燕面容顿时间变得特别的狰狞,那样子狰狞扭曲的面容,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
“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你有心吊着他们,他们又凭什么这样子的对你好?你可不要忘了,你只是一个乡下的泥腿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乡巴佬,他们那样子的严谨,大家族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你?”
颜心悦眼睛血红一片,看得江燕都觉得背后一阵阴凉。
她自嘲自讽的冷笑了一下,硬是将眼中的泪花给逼了回去,她声音特别干涩的喃喃道,“妈,你知不知道,其实有你这么一个母亲,我也觉得很丢脸!”
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伤人心的,往往都只是亲人的态度!
最能够让人绝望的,往往都是自己亲人的不信任!
“住嘴!”
江燕面容一僵,心口揪得生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孝顺的女儿,如今竟会和她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