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挨了老工人的批评,调查还得继续。
再去约谈工人时,两个人竟然相互鼓励了,做好思想准备,不要因为这个调查被工人批评了,就丢脸色。
下一个随机圈点到的,也是老工人,在能源部下属的水泵房工作。
远程公司的用水,是自建的管道,由城里接到这边。因为在城郊,大的涵管通过农村的地。现在,这一大片地,已经划入开发区。
那天,生产用水还有生活用水,出了问题。查到了原因,是在开发区中的一处涵管破裂,向外渗水,影响到供水压力`。
据这个老工人说,远峰到了现场,发现大家在商讨如何查找事故原因,要是别人弄坏的,要去追究责任。
见现场领导还在讨论这个,他火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讨论这个。不管谁弄的,先把水接通了再说。
有远峰发话,立马在渗水处开挖。
凿开破裂的涵管后,需要清污。
派人去找到一副渔翁下水裤,就是那种裤子和胶鞋连在一起的橡胶制品。找来后,一个工人穿上,下到腿膝深的水中。
远峰在一旁看这个进度,急了。一个人在里面倒腾,要弄到什么时候。他把一个人手中拿着的酒瓶拿过来,连着喝了三大口,拿了一把锹,就跳进了水中。
这个老工人继续说:我们在一旁看,有人说这使不得。要远峰赶紧上来。三九天,没有保护服,下到这么寒冷的水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倒是不着急。我知道他,一年四季,洗冷水澡。我不替他的身子骨担心,倒是为他的这种精神感动。
要知道,他是董事长,一把手,只要动动嘴,就可以了。可他,硬是跳进水中。我知道,他是急着生产上用水,生活中用水,多少人等着用水。
听着这个工人的陈述,像是听一个好人好事的故事。
来做调查的组员问:“你对远峰,就没有意见?”
老工人盯着这个组员看了,嘿嘿一笑,说:“明白了。我说了半天废话。你们是来找他麻烦的。不喜欢我说的这个。”
调查组两个人愣住。这是什么话,专门来找远峰的麻烦。
可想想呢,也是。确实是来找远峰麻烦的。
组长说:“老师傅。是这样的。我们收到举报远峰有问题的举报信。确实是来做调查的。但是呢,要纠正一句,不是专门来找他的麻烦。想实事求是,听听大家对他的反映。”
“不要绕嘛。”这个老工人显然很不耐烦,说:“掩饰什么。什么叫调查,不就是找麻烦嘛。”
“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们来找远峰的麻烦。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就是对远峰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远峰太老好。只知道做事,不知道滑头。他要是像之前有的一把手那样,滑头一些,多为自己多捞些油水,反而倒少有人说他什么。”
调查组的人知道不能再与这个老工人谈什么了。这个老工人已经呛起了火。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好告辞。
临别时,感谢话,要说的。
可这个老工人却回了一句,“不要感谢我。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来找我。我很反感。你们正事不做,就做这种没用的事情。让人烦。”
离开这里,在去找下一个调查对象的路上,组员对组长说:“这些工人,怎么这样的难讲话。一句话不对劲,就牢骚上了。就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组长安慰道:“工人们,单纯。这是见不得有人调查他们信服的人吧。”
组员说:“想想也是。我倒是想不明白,写举报信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听到这些工人的心里话。”
“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组长这样回应了一句。
“组长。你是说,远峰没有问题。”
“不是。你误解了我的话。我是说,工人们直率。这跟我们调查远峰的问题,不是一回事。”
调查组两个人在与下一个工人对话时,算是对企业的职工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为了加快调查进度,在引导时,他俩商量着,要做改进。
“我们是来调查远峰的问题。想请你说一说,远峰在那些方面有问题。比如说,对工人的福利方面,尊重职工的权益方面......”调查级的组员,话到这,被打断了。
对面的工人眼睛瞪圆,扔出一句话,“你们找错人了。”
组长赶紧补正,“师傅。你误解了。”
“我误解了吗?你没看看这个嘴上没毛的,刚才的话,是怎么说的。”
组员听对面工人这样说,脸就绿了。说他嘴上没毛。他胡子已经有了好不好。
组长是个中年女同志。对面前的这个工人说话,用了这样不准确的词,也有反感。嘴上长的是胡子,不是毛。
“是这样的。师傅。远峰在工作中,有没有不好的方面?”
“哦。这个,倒是有。远峰做事,好是好。有一点不好。”
组员的笔执在手中,准备记录。
“就说曾经的查小金库吧。有开头,没有结尾。当时,我们都期待一个结果的。让我们很失望。打了那么一大阵雷,没下雨。
要说呢,我们公司的小金库问题,比较严重。那些掌握小金库的人,到底从中捞了多少,我们真的不敢想。哦,凭想象,也能想象到。
远峰在这件事上,让我们很失望。我们工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人耍我们。把我们的辛苦钱当成他们自己私人的钱。”
调查组的两个人从这个工人面前离开后,在路上,又商量了,如果调查对象,全是说这样类似的话,这个调查,就有意思了。
组长对组员说:“你回宣传部后,可以写一篇稿子了。”
组员说:“我也在想这个事。这样的调查,就像是要我写一篇人物通讯。”
组长笑着说:“我陪你来,搜集素材。”
两个人这时走在生产区中央大道上。
迎面过来一个年龄三十上下的女子。
组长迎上去,说:“可以问你一个事吗?”
“可以呀。什么事?”
“你对远峰,有什么看法?”
“远峰啊。想跟他说话,够不着。”
“他很高吗?”
“一米八几吧。”
“说话,与身高没关系吗?”
“噢。我是说,他为人高冷。你要是跟他说一个事,他呀,总是绷着个脸。很严肃的样子。”
“你希望他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起码,得给个笑脸吧。”
“其他方面呢?”
“说不上话。哪知道还有什么其它方面。”
“譬如说,对待职工代表大会,态度上,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哦。这个啊。我就是职工代表。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是有不妥,他也不会被选上了。哦。就是,远峰当总经理,是被职工代表们选举上去的。”
这个女人正说着呢,却突然朝远处一个人叫起来。
“陈厂长。我的发票,你签字的没?”
这个女人,朝陈庭中那边跑去了。
调查组的两个人愣在那。路途中的随机调查,也太随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