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候,雨已经停了,雄霓来到院子里耍弄她的大棍。三班值勤的衙役,伸着懒腰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有人大咧咧地就在院子里小解,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女人。也有几个衙役赤着上身,一边穿褂子一边说着荤笑话。
雄霓对这些全都没有在意,只把大棍在手里舞几个棍花,一名衙役笑道:“怎么,这大姑娘喜欢棍子?咱这的棍子可是有不少,就不知道你受的住受不住。”
回答他的,并不是言语,而是大棍的棍头直接指到了鼻子,雄霓面无表情,只丢出了两个字“试试?”
衙役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试图推开棍子,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那大姑娘单手持的棍就这么指在鼻尖纹丝不动。从一只手变成两只手,脸色渐渐发红,乃至用出浑身的力气去推,那大棍就像施了法术一动不动,怎么推也动转不了分毫。
“大早晨起来干什么,有劲没处使就去找个豆腐房推磨,还能换顿早饭吃,这是折腾什么!”一声断喝响起,手里拿着笸箩,里面装着小米饼的贾武出现在门口。他朝雄霓看了一眼,又看看那捕快,“是不是他说什么话招惹你了?别理他,就是一张贱嘴,要不是因为嘴巴贱没有地方要,他早就去另谋高就,不在衙门里混饭吃。别跟他一般见识,待会跟老爷回一声,赏他二十板子就好了,先吃饭要紧。”
雄霓并不为所动,大棍依旧指着衙役的鼻尖,“试试!我倒要看看,你的棍子有多厉害,跟我的棍子比,谁的强!”
“贾头儿,早晨起来大家开几句玩笑,老王也是有口无心,您看看这丫头……”
一名上了年岁的衙役在贾武身边嘀咕着,贾武皱皱眉头,来到两人中间,伸手在棍上轻轻敲了两下,转头问雄霓道:“姑娘,你这棍怕不是包铁的吧?”
“浑铁棍,老爷送我的。怎么,你也想比一比?”
“算了,能使动这种棍子的豪杰,压根就不会在这穷山沟里待,这也是异数,居然让我们赶上姑娘这样的角色。老王,给雄姑娘赔礼道歉,乖乖认栽,否则我就不管你了。这玩意是纯铁的,挨上一下,你儿子就可以顶你的班了。还有,你们几个也给我听好了,打今个起对雄姑娘客气些,人家是京里来的高人,不是咱们这小门小户一帮大老粗能比的。到时候真惹急了人家,一棍子一个打死了,怕也不用打人命官司。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那名衙役向后退了两步,连连赔着笑脸,数落着自己的不是。雄霓看看他,又把大棍在手里舞了起来,她这路棍法一经使开,满院生风。衙役们一手拿着饼子,一手看她使棍,有人小声问贾武,“头儿,您的棍法跟她比,谁的高明?”
“废话,我只能用木棍,她却用铁棍,这谁高明还用说么?这怕不是天神般的气力,三五个人近不了身的本事,你们几个自己小心点,别给自己找病。真不愧是京城来的,这身解数,咱们真是差的远。”
“那不是说,咱要被她压住了?”
“压住……美死她。咱们是做捕快,不是做官兵,不是谁功夫好,谁就一定可以抓贼的。这平遥离不开我们,让她折腾去,到最后倒霉的反正不是咱们,好生看着吧。”
堪堪一路棍舞到结束,雄霓一声大喝,大棍凌空下砸,一声闷响中,却是把院落里一个石凳砸的粉碎。石粉、碎屑荡起,落到几个人的干粮上,衙役们只好手忙脚乱地向下掸着碎石屑。
雄霓面不改色,只胸脯剧烈起伏着,一手执棍,一手指着一干衙役道:“听好了,从今天开始谁在我面前撒尿,我就切下他的那玩意泡酒。谁在我面前找麻烦,就跟我打一架,打的赢我再说!”说罢将大棍向肩膀一扛,转身径自回了自己房间里去。
满院无语。
贾武来到那被打碎的石凳前,拣起一块碎片反复端详着,啧啧有声,“挺好的石料,就这么糟践了,可惜,可惜啊。这得多少钱,才能买一个新的。有事慢慢说就好了,再不行可以打人,何必砸东西呢?东西比人值钱的多,哪有不打人打东西的道理。大地方来的人,就是手面大,一下子就砸坏一张凳子,将来还不知道要砸什么。”
柳长安不知几时已经来到院里,此时朝贾武打个手势,等到贾武走过来,柳长安取出几块银子递过去吩咐道:“就是我昨天说的事,趁着天晴了赶紧办,麻烦贾头跑一趟,找几个人把衙门的房子修一修。工料都从优给价,钱不够我这里还有,就是一个要求,要快。另外,把衙门里的人都叫来,准备排衙拜印,接着给大家发饷。”
县衙门昨天迎接的人,并不是全部人员,很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参与迎接新官。据说是因为县衙欠饷太久,整个平遥县衙拖欠的薪饷已经超过一年,像是贾武在支饷签名上,更是两年多的空白。大多数人活不下去,就去自己找生路,即使新官上任,也来不及走过场迎接。
可是新官上任排衙点卯,都是必须手续也代表着官员的威风。柳长安既许了发饷,又下了严令,排衙不到的,一概开革。等到半个时辰后,大堂里响起阵阵堂威时,见一群身穿颜色各异长短不齐服装的衙役,以及六房书办在县丞、典史两人带领下站成了两班。冯素珍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足登乌履手托玉带,自衙后迈步而出,顾盼自雄神采奕奕。
按规制,县令只穿青袍,她这身红袍来自特旨恩赏,体统与知府相同。见到这袭大红官袍,几名衙役书办全都低下头,竟是不敢直视。柳长安此时忽然抖起丹田,大喊道:“三班六房,参拜县尊,行参,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