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已经发放下去,由于公孙鸿先吃了药身体明显好转,其他人也就敢吃。最先得到药品的,是四大家以及住在城里那些有钱人,他们即使没感染瘟疫,也会想方设法弄一丸来护身。说人情托关系送礼物的事,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
冯素贞对于这种行为本来很是有些厌恶的,但是想做亲民官,这些事都必须经历才行。原本柳长安在时,迎来送往社交应酬这种事都是他在做,冯素贞相信他不会答应过分的条件,也就敢于放权,看他做的游刃有余,也不认为其有什么辛苦。可现在柳长安既然不在,就只能自己亲历亲为,这时才发觉,柳长安到底是为自己接下多少麻烦。
不合理的请求如何回绝,如何与几个本身就有矛盾的大户来往,与四大家的交往维持在一个什么尺度内。冯素贞能在京里应酬交际,倒不是说这种人情往来她应付不了,而是这种工作既琐碎又熬人,却又不能有丝毫马虎。不管柳长安还是自己,做这样的工作,都不会太舒服。
想想柳长安在自己面前,始终是一副微笑模样,问起这种事时,只是喝了多少酒,又或者和美貌的小娘子说笑一番,显得轻松惬意,实际却是把压力自己扛了下来不让人为他担心。
柳兄……
冯素贞的眼眶微微泛红,拿出手帕擦着眼角。帕子带着点香味,由于这个时代男人也有佩带香囊给衣服熏香等习惯,一条香帕倒不会露出破绽。看着帕子脚那绣的一个素字,她心里就更觉微暖。
这是柳长安送她的礼物,让她可以记得自己是谁,也能找到一丝归属感。至于素字,柳长安对外解释为红颜知己,反正自己红颜知己那么多,从京城到平遥都有,有个叫素字的也很平常。
一切都是他扛起来的。
以往人在的时候,一些感触可能还没有那么深,当人不在身边,属于他的工作全都堆下来时,冯素贞才真正的感觉到,之前他替自己扛下了多少工作。在他那轻松惬意的表面下,实际是每天忙碌不停,为自己善后处置庶务。亲民官本身就离不开与公文案牍打交道,工作量大而且琐碎,更要深入民间,熟悉本地风土人情,工作才能做的好。自己这个亲民官是不称职的,因为把一切琐碎的工作都推给了柳长安,自己躲了清净。现在……是该还债了。
重新请了四大家家主来的冯素贞模样很有些怕人,陈起望、黄成虎等人看着她,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冯素贞道:“今天我是以状元加驸马的身份,向几位提出请求,这个请求很简单:请四位家主拿出足够的人手,把柳师爷找回来。至于回报,你们可以提,或者我请安乐千岁给,总之只要能救回柳师爷,一切都有得商量!”
四大家主互相看了一眼,陈起望笑道:“柳师爷亦是老夫的知己,于他的事,老夫自然责无旁贷。”
黄成虎也道:“敏儿的事柳公子帮了我这么多,我现在为他做点事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状元公不必客气,黄家一定会全力以赴,寻找柳师爷,铲除平遥贼!”
“张家不落人后……”
“李某……”
四大家并非好打交道的对象,即使有安乐公主的牌子在,对方如果不想配合,冯素贞也拿他们没辙。看到四家这么痛快的表态支持,以及那种真诚态度,冯素贞心知,柳长安已经与他们打下了良好合作基础,对方才愿意为自己帮忙。柳兄,你为我做了太多事,现在就让我为你做一件事,你好生等着,我救你回来!冯素贞如是想着。
月上梢头。
平遥军的营帐内,庄梦蝶带着柳长安在走。晚饭刚刚用过,虽然说要好好招待六师爷,其实所谓酒席也就是那么回事。酒是很粗劣的村酿,至于菜,有一些从山里猎到的猎物,剩下就都是青菜。连庄梦蝶自己都在啃馒头,可知其日子过的并不舒坦。
营帐里点起几丛篝火,远方的篝火也有不少。庄梦蝶解释道:“虚实相间。外面那些篝火是假的,没有人但是有陷阱。如果有人顺着篝火找过去,就会触动机关,我们就可以事先得到警报而做好提防。”
“那如果不是敌人,而是旅人,不就白死了?”
“我们在外面有哨兵,如果是旅人会回报,就像官兵一样。不过万事总有疏漏,这种设置是第二道防范。如果有旅人闯过哨卡……算他倒霉了。我们是起兵的,不是做善事,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不伤人命。那种公道大王是你们写书人写出来的,我们自己可没那么讲究。”
“庄夫人也看过我的书?”、
“是啊,山里的日子无聊,除了练武就是练兵,再不就是打仗。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会疯的。自己总要找些消遣,后来山外做生意时,恰好看到柳公子的几本话本,也就有了兴趣。其实你不要看赛金对你凶巴巴的,她是最喜欢看你写得东西的,为了看话本经常跟我抢,还拿不替我看孩子要挟我,这丫头……”
想想那高大强壮的女子,柳长安心里承认,她确实需要一颗少女心,否则就彻底成了汉子,而不是女汉子。
两人又走几步,庄梦蝶道:“柳公子,你可以帮我个忙么?”
柳长安心道:大概正戏要来了,从把自己带来,盘马弯弓这么久,现在总该说正事了。连忙道:“不知庄夫人有何吩咐,小生尽力而为就是。”
“替我哄哄儿子。”庄梦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柳长安:“思严他很可怜的,从生下来就没有爹,几军聚齐时,有些兄弟来抱他,他就吓的大哭,那些人粗手笨脚的,身上又有杀气,哪里哄的了孩子。我给他看过画像,他就认定穿书生袍的是爹了,他很想要爹爹,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今天见了公子,他连吃东西时都在大喊着要爹爹,大哭大闹的,头疼死了。我跟人动手是可以的,可是对儿子也没办法,你帮我个忙,就当他是你儿子,哄哄他怎么样?”
柳长安看了一眼庄梦蝶,后者羞赧地一笑,“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也不会让柳公子白做事,我会给你补偿的。你想知道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