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目光在李梦舟身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你虽然是在都城里有名的少年人物,但又何时认得江院首这般大人物?江院首素来不与人亲近,就算是朝堂上的高官,想要见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我姑且信你,但又有谁能作证呢?”
“反正江院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帮你作证,那你想怎么说,自然便怎么说。”
朝泗巷的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一位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跨过门槛,出现在小院里。
他望着站满整个小院子的人,淡淡的说道:“这少年确在子时与我在一起,我虽然对都城里的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偏爱书帖,正好自离宫剑院里得知李梦舟写得一手好字,便特意与他见了一面,简单探讨了一下书法。”
中年男人错愕的看着出现在院里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才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帮李梦舟作证的天枢院院首,江听雨。
虽然玄政司和天枢院素来有竞争关系,但职位的高低,乃至心里对江听雨的某些畏惧,都让得中年男人低下了头颅,恭敬的行礼。
他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既然有……有江院首作证,那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
江听雨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知道是误会,便离开吧。徐鹤贤想要调查澹台璟的死因,那是他的事情,如果有让我天枢院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同为陛下做事。”
“但如果徐鹤贤是这般随意查案的,说不得也要讲给陛下听听。”
中年男人恐惧的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哪怕他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但是在江听雨面前,他就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我们这便离开!”
玄政司的人涌出小院,一窝蜂的冲出朝泗巷。
站在巷口,那中年男人仍然止不住颤抖的身子。
“大人,真就这么走了?”
“我们毕竟只是怀疑,都城里每一个人物,哪怕是再小的小人物,都被玄政司纪录在册,怀疑李梦舟也只是因为那人身形与其相近,终究没有看到他的脸。”
本以为恐吓一番,区区一个少年,必定会露出破绽,若果真不是他,我们也是要离开的,不可能把他抓起来,他毕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现在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我们便更加不可能有所作为,但是李梦舟和江听雨相识这件事情必须要告知司首。
中年男人回头望着幽深的朝泗巷,颤抖的身子渐渐平息,眸子冷冽。
……
小院里。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江听雨,他只是随意的想了一个借口来蒙骗玄政司的人,绝对想不到,江听雨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已经无事了,又何必再走一遭?”
江听雨说了一句,视线便转向了古诗嫣的身上。
古诗嫣清冷的眸子盯着江听雨,右手已经悄悄握在了剑柄上。
夜空里还飘扬着细雪,这无法驱散都城人过年的热情,却令得这处小院的温度骤降。
无数细小的雪花从穹顶落下,哗哗的在地面上铺就一张银白的幕布。
李梦舟的心下微沉,想着借口便脱口而出道:“这位是家里的小姨,前两天刚到都城,但不是亲小姨,只是远房的,您不清楚也是正常。”
“远房小姨?”
江听雨笑道:“你家小姨长得倒是挺好看。”
李梦舟跟着笑道:“还行,还行。”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管她是你小姨,还是别的什么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徐鹤贤,安安静静的待在朝泗巷,哪都不要去。”
“明白,我肯定看好她,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走出去是很危险的事情。”
江听雨怪异的瞥了一眼李梦舟,道:“我走了。”
李梦舟躬身施礼,道:“院首慢走。”
待到确定江听雨离开朝泗巷后,李梦舟紧紧关上院门,恨恨的望着古诗嫣,沉声道:“你非要给我找麻烦,没事送什么银子,澹台璟才死了没几天,玄政司虽然表面上压下了这案子,但肯定一直都在暗中调查,险些就暴露了出去!”
“你死不死无所谓,别把我扯进去啊!”
古诗嫣淡淡的看着李梦舟,握剑的手缓缓松开,躺在藤椅上,说道:“不是没出事么,不过我倒是小觑了你,居然认得天枢院的院首。”
“他刚才不是说了嘛,只是喜欢我的字而已,说起来我只是在三师姐面前写了幅字,没想到却被江听雨知道了,特别寻了我。”
李梦舟当然不能把自己和江听雨的关系随便告知古诗嫣,只能被迫的转移了话题。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夜的许多故事
江听雨出名是在早年间,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走出过都城,世间对于他的传闻早已淡化。
但古诗嫣貌似是知晓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江听雨年轻的时候,于天下行走,得罪了不少人,似乎是因为遇到一位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才遭遇最惨痛的败北,从而再没有将剑拔出来过。”
“世间有很多听起来极其真实的传言,说是江听雨被废了气海,也有说是被打到堕境,总之都不复往年的巅峰。但在我刚才看来,虽然在他身上感知不到半点气息,却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拔剑的。”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束在藤椅旁边的剑。
李梦舟暗自咕哝着,江湖传言最是不可信,他可是亲眼见过江听雨出手的,就算江听雨真的因为某些原因退隐,甚至真的被某个人打成重伤,但也依旧是五境内的大修士,依旧处在这片山河的巅峰。
小院里沉默了片刻。
古诗嫣突然说道:“你去澹台璟家里都查到了什么?”
李梦舟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望着夜空里飘着的细雪,说道:“在玄政司没有破案之前,都城里应该没有人敢欺辱那孤儿寡母,府里的护卫也都在保护着,就算没有了主子,他们也都在忠于自己的职责。”
“所以她们并不缺钱,玄政司长久不能破案之下,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被压下去的,她们孤儿寡母只是受害者,自然也不可能被强行留在都城。若能带着银两离开都城,最起码她们依旧能够活下去。”
他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疯傻的模样,或许这样也很好,至少他什么都不懂,不会感到悲伤,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爹已经死了。
古诗嫣皱了皱眉头,说道:“澹台璟家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么?”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澹台璟做的事情,就连自己妻子都瞒着,也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我离开前,简单的找了一下,一无所获。或许也是因为澹台璟没有留下任何后招,他背后的人才会帮他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至今都不曾灭口。”
“对我们来说,澹台璟应该会有保命的手段,在隐秘的地方藏着幕后之人的把柄,可对于澹台璟而言,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活命的手段。”
说到这里,李梦舟还是没忍住,看向古诗嫣问道:“你到底要查澹台璟什么?如果澹台璟身后真的有什么人指使他做些坏事,那也应该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不可能真的相信澹台璟没有丝毫后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对那孤儿寡母下手。”
“可几天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古诗嫣说道:“确实很奇怪。”
李梦舟皱眉道:“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古诗嫣没有理睬他。
李梦舟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始终想不通古诗嫣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要杀死澹台璟。
若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他寝食难安。
“回答我。”
李梦舟紧紧的盯着古诗嫣,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古诗嫣安静的坐在藤椅上,本来想要一直保持沉默,但奈何李梦舟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她很是不自然,便羞恼的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相同就好,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梦舟冷冷的说道:“我可不认为是这样。”
古诗嫣与其四目相对。
终是无奈的说道:“你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要向澹台璟复仇,我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杀死澹台璟之前,我虽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太多消息,但他身后有指使者是必然的。”
所以我的复仇目标便也不单单只是澹台璟一人,你和我都要查清楚澹台璟背后的人,所以不论具体原因是什么,这个目的是不变的。
李梦舟深深皱着眉头。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古诗嫣的声音却又传来了过来,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总是在问我,那你要杀澹台璟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不二洞?”
李梦舟张口结舌,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当然不可能回答古诗嫣这个问题,但若是不回答,显然也不能再询问对方了,这让他心里颇有些郁闷。
古诗嫣的目的似乎正是如此,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若再等几日,澹台璟身后的人依旧不现身,我们便只能另寻线索了。”
李梦舟点点头,澹台璟一死,秦承懿不露面,隐藏在暗处的某些人也不见动静,线索便彻底断了,李梦舟想要针对秦承懿麾下的人秘密调查,但也在犹疑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古诗嫣?
他终究还是不信任这个女人。
看着古诗嫣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那玉镯晶莹剔透,虽然不算什么上品,但也不是廉价物件,而且他可以肯定,之前古诗嫣手腕上是没有玉镯的。
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忍不住问道:“哪来的?”
“花了些银子买来的。”古诗嫣注意到了李梦舟的视线,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抬起自己的玉腕,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看么?”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不出所料,你花的应该是我的银子吧?而且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朝泗巷?”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在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出去了,今天毕竟是除夕,都城里很热闹。这玉镯倒是很便宜,我本是相中了更好的,奈何你给我的银子太少,我买不起,所以才又挑选了这个,只是花了五两银子而已。”
只是花了五两银子?
李梦舟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他全部身价也才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被花出去大半,败家的娘们儿要不得啊。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古诗嫣皱起秀眉,似乎在很认真的想着什么,说道:“倒是从来没有缺过钱花,但具体数目我不是很清楚。”
李梦舟感慨道:“果然是大家的千金啊。”
古诗嫣问道:“你为何没钱?”
李梦舟恨恨道:“我倒是想家财万贯,但自从你出现之后,这件事情必定只会变成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
古诗嫣不解的说道:“但在我没出现之前,你好像也没有多少银子啊。”
李梦舟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远房小姨?”
“难不成还要说你是我媳妇儿?”
李梦舟没好气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