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搀扶着老者,暗暗有些吃力,想着只是个寻常老人而已,怎么身体这般沉重?
他打量着身边的老者,很是困惑。
因为老者明明看起来很瘦,但体重却是颇有些分量,这实在是很怪的一件事。
而不知在何时,他忽然觉得双手一轻,下意识地抓了一把,便已然丢失了搀扶着的老者的手臂。
哐啷一声动静,在安静的客栈里蓦然炸响,那两名时刻防备的男子只觉得一道恐怖气息来袭,一瞬间便惊湿了后背,他们反应很快的拔出横放在桌子上的长刀,直接便朝着前方斩出。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面前根本没有那老者的踪影。
他们心下凛然,慌忙回身望向角落里那对母子,失声惊喝:“危险!”
“你们在喊些什么?”
明明已经消失掉的老者,却出现在了那两名男子的背后,仿佛在耳畔炸响的声音,令得刚刚回过身去的那两名男子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他们艰难的转动脖颈,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下发狠,在朝那对母子喊着:“快跑!”的同时,猛地转身,便将手里长刀甩了出去。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半路便被阻止。
那两把长刀的刀身被老者紧紧锢在指间,微微吐出一口酒气,轻笑道:“你们简直太弱了,老夫实在没什么兴趣陪你们玩,你们也应该很清楚,在保护那对母子的期间,你们究竟死了多少人,唯独剩下你们两个,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而现在,你们的运气用光了。”
他双手微微用力,便听咯嘣一声,两把长刀应声而断,断裂的刀刃以迅疾之势,直接贯穿了那两名男子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沾满了老者的双手。
那两名男子带着不甘的情绪,缓缓跪倒在地,渐渐没了声息。
呆傻的站在原地的小二此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而那老者微微皱眉,脚下一振,地板上那有刀柄的断刃直接飞了起来,瞬间朝着惊声尖叫的小二掠去。
从中断裂的刀刃异常锋利,挟裹着尖锐的破空声,眨眼及至。
而在那小二即将殒命的刹那。
急速掠空而来的断刃很是突兀的停滞在了小二眼珠前二寸之距。
是毫无征兆的停滞,未能再往前行进分毫。
小二额头上的汗水细密如珠的滴落,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唾沫,双脚在打颤,面色惨白无血。
那把长刀的断刃就在小二的咫尺之间,仿佛一只脚踏过鬼门关。
客栈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外界那哗啦的雨落声,但在客栈里这些人的心间,却是落针可闻的死寂。
老者的目光越过那小二,望向了旁边端坐着的青衫男子。
欧阳胜雪的目光同样注视着老者,但他的左手却是朝向那小二,准确地说,是掌心对着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
四目相望时,老者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阴戾。
他好整以暇的拍打了一下衣衫,微微躬着身子,呵呵笑着,说道:“在你刚进到这家客栈时,我便觉得可能会是一个变故,但实际上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以为你会很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选择,但看来,你确实做出了选择。”
老者瞬间便杀死那两名男子,所展现的手段,也是有着警告欧阳胜雪的意思。
因为在他想来,就算对方想要多管闲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但欧阳胜雪的举动,也表达出了两个意思。
一是他并没有被老者的手段给吓到,只是纯粹的想要仗义出手。
二是他就算明白老者的强大,却依然自信满满。
无论是哪一种,欧阳胜雪都毫无疑问的对老者表示出了不屑之意。
那是一种自信。
亦是一种骄傲。
来自剑修的骄傲。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些风景里的数次拔剑
小二紧张地望着眼前那停滞在半空中的断刃,那种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些肝胆欲碎。
坐在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亲眼目睹着一直在保护着她们的人惨死,她们虽然也想要逃离,但在老者那笼罩整座客栈的强大气场下,根本难以迈开腿,母亲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而从后厨走出来的客栈掌柜,本来是很随意的朝着柜台走去,但在眼角余光扫到客栈里异常的情况时,他的脚步蓦然一顿。
望着那躺在地上的两名咽喉插着一截断刃,鲜血淋漓的男子尸体,再瞧着自家客栈里的小二僵硬的站在那里,面前还停滞着一把断刃,自他的位置看过去,那把断刃就像是插在了小二的脑门上,掌柜的面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但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时,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柜台后面,艰难的忍耐着不敢喘出气来,双手合十,不断在心里祷告着。
真的是命苦啊。
把客栈开在了本就不是很赚钱的地方,还遇到了这种事情,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心里默默想着,就算城里租金再贵,也要舍出本去,换到大城里去开客栈。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头顶有破空声响起,一把断刃嘭的一声,撞碎了一坛酒,直接崩裂了酒柜,深入墙壁数寸,只留下刀柄稳稳的杵在外面。
而那碎裂的酒坛里的酒水全部淋到了掌柜的身上。
他完全吓傻了一般。
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趴在了地板上,贴在柜台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更加不敢探头去看外面的情况。
那把断刃自然便是指着小二的那把。
随着欧阳胜雪一甩手,便转变了方位,直朝着柜台飞去。
得救了的小二,双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一股异常的味道自他腿间散发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尿了。
欧阳胜雪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老者,平静说道:“阁下身为修行之人,肆意对普通人下杀手,不合规矩。”
虽然对于剑修而言,世间本身也不存在什么规矩,但终究也有自己的底线所在。
且在姜国律法里,有着明言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这一条,欧阳胜雪身为姜国人,自当也要遵守这个规矩。
因为他出自都城那座剑院。
老者面带笑容的脸上渐渐变得冰冷,他静静看着那仿若白面书生一般毫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沉默片刻后,语气沉重的说道:“看来你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很奇怪的是,我无法感知到你的具体境界,如此说来,你很有可能,修为要高过老夫。至少有这个可能性。”
欧阳胜雪和老者相对而立,风雨拍打着客栈门窗,气氛突然莫名变得有些阴霾。
“我是剑修。”
欧阳胜雪很平静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老者的神情再度起了变化。
剑门的确已经日薄西山,但剑修的强大也是根深蒂固的,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得罪剑修,因为剑修大多不讲道理,尤其是那些强大的剑修。
老者不清楚欧阳胜雪强不强大,但必然是不弱的。
他颇有些头疼的想着,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会这么巧的碰见一个剑修,被他杀死的那两名男子是好运气用光了,但他的运气貌似也不是很好。
欧阳胜雪特意关注了一眼那角落里那抱在一起的母子,她们都很害怕,也很柔弱,虽然可能出自大富人家,但遇到生命的威胁时,她们除了感到害怕,便也无能为力。
他并非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只要被他遇到的事情,他也不介意拔剑出手。
他走出剑院,在天下行走,磨练心境,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相比大部分剑修,欧阳胜雪似乎都不太适合剑修这条道路,因为他的心思颇深,也爱想很多,在某些时候并不能表现的那么干脆,他会犹豫,甚至不愿拔剑。
但在他所见风景里,他却也不得不拔剑。
他的身上没有属于剑修的那种锋锐气息,除了形象上很像白面书生,他一开始的性格也偏弱,在于天下行走,见过数不胜数的风景时,虽然渐渐有了些改变,但本质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他在梁县里很果断的杀死那些山匪,是因为那些山匪真的是大恶之徒,而眼前毫不犹豫以残忍手段杀害两名男子,甚至还要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对母子的老者,显然也是大恶之徒。
老者不知道欧阳胜雪在想什么,他是有些忌惮剑修的。
但还远远未到恐惧的地步。
在欧阳胜雪望着角落里那对母子有片刻失神的时候,老者很果决的抬起右臂,隔着仅仅一张桌子的距离,猛地朝欧阳胜雪砸了过去。
随着这一拳轰出,客栈里凭空响起一道凄厉的呼啸声,咆哮的拳劲破空而来,声音完全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狠狠地砸在了欧阳胜雪的胸口处,发出一声沉重地闷响。
而欧阳胜雪却是眉梢微微上挑,低头默然的望着那轰击在自己胸膛的拳劲,胸前青衫被轰碎,有很清晰的拳印呈现在皮肤上,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拳劲的体现,在拳劲散去,那破碎的衣衫下,是白皙的皮肤,真实呈现的却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剑修的体魄相比寻常修行者要强悍很多,虽然远远不能和山外修士相提并论,但老者的那一拳显然是对欧阳胜雪没有什么影响。
除了体魄防御相对坚固一些外,似乎也意味着那老者的攻击手段还没有资格伤到欧阳胜雪。
老者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近乎全力的一拳,居然只是轰碎了对方的衣裳。
欧阳胜雪默默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抬头看着老者,说道:“我在江湖行走的这段时间里,就一直穿着这身青衫,虽然我遇到过很多极其厉害的人物,但这身青衫一直都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你把它打破了。”
老者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称赞,他神情阴戾的盯着欧阳胜雪,原本自信满满的样子,已然开始变得有些慌乱。
任谁在近乎施展出全力攻击,却不能伤及对方分毫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平静的心态,这非是什么同道间的切磋,而是会出人命的局面。
欧阳胜雪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角落里的那对母子,但话语却是在对着老者,“她们很可怜不是么,我不觉得普通人会得罪修行者,何况是一对柔弱的母子,那两名男子应该是她们的护卫,你杀死了她们的护卫,显然也是要杀死她们,我需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老者很是不能理解欧阳胜雪的态度,握紧的拳头微微有些颤抖,说道:“这种理由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欧阳胜雪缓缓说道:“更能让我下定决心来杀死你。”
老者心里想着,若是能有适合的理由,是否也意味着对方就不会再想要杀自己?
但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
而且老者也不可能放下这个面子去求饶,就算是编撰出一个谎言,也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
“有人想要她们死,所以我便来杀。”
老者这般回答道。
欧阳胜雪蹙眉道:“我其实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看似就算杀掉你,依然会有人来追杀她们,但那些事情终究还没有发生,我也没有遇到,而且你打烂了我很喜欢的这身青衫。”
老者面色一沉,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握成拳的右手已然再次朝着欧阳胜雪轰击过去,这一次的目标是直击面门。
欧阳胜雪自走出都城,走出那座剑院以来,便陆续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次的战斗,虽然很少遇到生死间的战斗,但他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他的反应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伸手握住剑柄,然后拔剑,继而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