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京城方向驶去。
  徐瑶月担心秦锦夜的伤,有心想催促马车行驶得快些,但是随即想到姐姐身体不好,经不起颠簸,因此没有催促出口。
  “姐姐,你感觉如何?”这时,她才转过头看向韶音,关切地问道。
  韶音虚弱地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我没事”,但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徐瑶月见状,面上担心更浓了,两手揪着帕子,一会儿看看姐姐,一会儿看看姐夫,简直是担心得坐不住。
  涵儿偎着母亲,眼睑垂下,掩住了讥笑。
  但凡她心里有母亲,就不会现在才问母亲的情形。
  她到底是谁的妹妹?
  从前觉得五姨母很好,只是太忙碌,才没有太多精力照顾他,因此对她并无多少怨言,只是不太亲近她的涵儿,此时此刻,只觉得曾经的自己瞎了眼,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怀里抱着水囊,过一会儿便给母亲喝一口,喝完就旋起塞子,重新抱在怀里,问都不问父亲和五姨母一句。
  回到府中,已经是下午了。
  侯爷受伤,夫人和小公子被掳,令府中乱成一团,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大夫请了两波,一波给韶音诊脉,一波给秦锦夜看腿。
  徐瑶月作为女眷,也是夫人的娘家妹妹,当然是在怡心苑了。然而她人是在怡心苑,心却飞去了秦锦夜那边。
  终于,等韶音吃了药,沉沉睡去,她立刻走出院子,捉了个下人问道:“侯爷怎么样了?”
  下人跑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答复:“听大夫的意思,好像不大好。”
  秦锦夜的右脚废了。
  他当着贺知砚的面,做不了手脚,当时是奋力斩下一剑。庆幸的是他力气不足,只斩断了筋脉,脚还好端端的长在身上。
  但即便如此,他右脚也废了。时下的医术,无法为他续上筋脉,他以后都无法用右脚站立,出行需要拄拐。
  涵儿趴在窗台上,看向院子里对话的两人,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表情。
  第234章 嫡姐11  情难自控。
  韶音吃了药, 沉沉睡着了。瘦削的脸庞精致而苍白,安静地躺在那里,犹如泥塑的瓷娃娃,瞧不出几分活人的气息。
  涵儿守在床边, 时不时伸出小手, 探一探母亲的鼻息。她太脆弱了, 双唇近乎没有血色,胸膛起伏的弧度几乎捕捉不到, 令他提高一颗心,眼也不敢眨。
  大夫的诊断,他在一旁听到了。
  母亲的身体已经差到一定地步, 可能扛不过去了,非常不容乐观。
  “涵哥儿可要歇息?”
  涵儿摇摇头, 拒绝了丫鬟的劝说, 唯恐一错眼, 母亲就在沉睡中没了气息。
  他不愿意如此。母亲好不容易熬过昨晚, 又在齐王余党的手里苦撑下来,她不该就这样离世, 她坚持得那么难, 不该就这样败给命运。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
  丫鬟点了灯。
  涵儿换了个姿势。从盘腿坐着, 改为伸直双腿。他仍旧盯着母亲安静的睡颜,因为盯得太久, 眼睛有些酸涩, 于是举起小手揉了揉。
  “涵哥儿可要用晚膳?”
  涵儿看了一眼,点点头:“端过来吧。”
  他就在韶音床边用的晚饭,寸步也不离开, 甚至吃着饭,都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丫鬟和嬷嬷们看在眼里,不禁心下感叹,这孩子真是纯孝,不枉夫人生养他一场。
  涵儿吃过饭,肚子里有了底,渐渐冷静几分,开始思考起来。
  母亲的身子还是有两分希望的。
  虽然大夫那样说,但他仔细想了想,经过贺知砚的一场颠簸,母亲都能硬生生撑下来,可见她的身子没有大夫说的那么不堪。
  否则,她都撑不到回府,只怕在路上就……然而她不仅回来了,还强撑着吃了药才睡下。
  洗了手,漱了口,再次爬上床,守着母亲。
  这时候,他才有心情去想父亲。
  刚刚想到他,便不由得眼底涌现讥讽。右脚废了?那可太好了。
  这是他唯一对贺知砚不觉痛恨,反而有些赞许的地方。他干得太好了,简直干得漂亮!
  涵儿守着母亲,期盼她醒过来。同时忍不住想,倘若母亲醒过来,熬过这一遭,活下去了,以后呢?
  父亲是那样的人……
  然而他又知道,倘若母亲活下来了,那么五姨母绝无可能嫁给父亲,倒算是半桩好事。
  那边,徐瑶月听下人说侯爷没吃晚饭,心中担忧,亲自端了饭菜送去听雪堂。
  “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
  脚下顿了顿,她轻声道:“姐夫,是我。”
  屋里静了片刻,随即传来沙哑的一声:“进来。”
  徐瑶月推门进去。
  秦锦夜卧在床上,不过半日的工夫,已经双眼凹陷,胡茬露出,阴郁又落拓。再无晨间的威风意气,勇武刚猛。
  徐瑶月心里一痛,端着餐盘走近:“我听下人说,姐夫没有用晚饭?”
  “不想吃。”秦锦夜想说,又觉得过于幼稚了,于是没有说出口,改道:“放下吧。”
  徐瑶月将餐盘放在桌上。
  她绞着双手,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可有受伤?”倒是秦锦夜先开口道。
  徐瑶月怔了怔,随即摇头:“没有,多谢姐夫挂怀。”
  “嗯。”秦锦夜点点头,想到白日间少女勇敢地挡在他身前的情景,呼吸微窒,说不出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开来。暗暗握起手掌,他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道:“以后不要如此鲁莽!”
  徐瑶月脱口想说,她没有鲁莽!
  但是这话又不该说。
  她用力抿着唇,心里一片涩意,说不出的甜与酸交织着,良久,她喉头动了动,轻轻地说道:“若有下次,我还如此。”
  如此直白的心意表达,令秦锦夜心头一震,随即猛烈跳动起来!
  他用力控制着自己,没有朝她看过去,只道:“出去。”
  明明他的声音很冷淡,但却听得徐瑶月心里微甜,抿了抿唇,带了一点欢悦的声音道:“姐夫要记得吃饭。”
  这才缓步退出房间。
  韶音从灰灰那里得知了此事。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灰灰试探着问。
  韶音道:“说什么?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也没做,我要说什么?”甚至训诫它,“你不要太龌龊,把人想得很肮脏,人家清清白白的!”
  “呵呵。”灰灰。
  没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表达它此刻的心情。
  它有一百个“呵呵”给她。
  次日,徐家来人。
  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住,黄氏一大早就前来探望。
  韶音吃过药,又睡下了。
  是徐瑶月接待的黄氏:“……事情就是如此,姐姐被惊着了,姐夫的脚受了伤。”
  黄氏坐在女儿床边,直抹眼泪:“我的儿,你怎如此命苦!”
  好端端去看个花,竟遇到了齐王余党!正常人尚且惊吓不休,何况是她这样的身子?
  涵儿一早起来,发现母亲还好好的,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但是外祖母一来,就在母亲床边哭个没完,让他的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
  哭什么哭?吵到母亲怎么办?
  再说母亲还活着呢,留着以后再哭行不行?
  但他年纪小,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不得不忍着劝道:“外祖母别哭了,母亲会好起来的。”
  他一直守在床边的事,已经被黄氏知晓了,只见这孩子如此孝顺,更是忍不住眼泪,搂着他大哭一场。
  好在哭过之后,她便振作起来了,让人把她带来的珍贵药材入库。
  宫里也来了人,却是看望秦锦夜的。皇上知道他受了伤,特意派了两名御医来。
  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黄氏也得知了消息,大吃一惊:“怎会如此?!”
  残废了的武安侯,前程会是什么样?!
  黄氏匆匆回去了,徐瑶月仍旧留了下来。主母病着,秦锦夜又不管内宅事,自从一个月前,徐瑶月就代管起了府里的事务。现在韶音更加管不了事,若她也不在,府里要乱起来。
  而经过这段时间,侯府的下人们多少猜到了,等夫人没了,这位便是下一任主母了。由此,待她不敢放肆。
  徐瑶月每日打理府中事务,照料病重的姐姐和幼小的外甥,秦锦夜则到处请大夫,希冀能治好这只脚。
  但他几乎将京城的大夫都请了一遍,甚至宫里的御医们都来府上为他会诊,结果仍然是悲观的——“侯爷脚上的筋脉断得太彻底了。”
  秦锦夜由此心烦意乱,甚至将妻子怨上了——如果不是她非要出城看桃花,怎么会惹上贺知砚,他的脚怎么会残废?!
  但他怨也白怨,因为韶音自从回来后就病倒了,卧床不起都是轻的,她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都很少,他怨不着她。
  韶音一天清醒两三次,每次大约一刻钟左右,喝碗药、吃点饭,然后跟涵儿说说话。
  主要是跟涵儿说说话:“母亲要休息,多休息就会好得快,涵儿不要担心,你要相信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