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她低低细语呢喃,那声音太轻细如蚊吶,沐然根本听不见:“大小姐,您说什么?”
南黎优像受了惊一样。
她猛然抬眸盯着沐然。
她的一双眼睛氤氲着水汽雾蒙蒙一片,声音有些哑,哭不出来:“沐然,我杀人了……”
“大小姐,您杀了谁?”
沐然困惑。
南黎优却没有再应声,她闭闭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沾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白皙细腻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像雾气一样消散,再也寻不见。
苏半月已经公然和苏苍安决裂。
因为乔雅的死,他是真的对苏苍安动了杀意,不止要摧毁苏家。
他说话时候的狠厉模样,震慑到了苏苍安。
前前后后的顾忌,苏苍安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避在苏家,不敢外出。
简玉瑶和苏弥菲如是,提心吊胆,又小心翼翼。
虽然她们和乔雅的死没有关系。
可苏苍安那可真是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甚至脑海中,都划过苏半月拿着枪朝他开枪,他身上满是鲜血的样子。
人人都惜命,乔雅是苏半月的软肋,如今乔雅一死……
苏苍安怕。
“老爷,你不用担心,再怎样你都是半月的父亲,难不成,他还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吗?”
看到苏苍安那急切浮躁的样子。
简玉瑶也急,眼下只能是把苏苍安给安抚下来,只有苏苍安这棵大树矗立不倒,他们这些小幼苗才能安安稳稳。
苏弥菲眼看着简玉瑶在劝慰着苏苍安,也跟在劝慰起来:“是啊爸爸,大哥他是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苏苍安抿着唇,犹豫了一会,但还是没底气。
那天是他拉着乔雅来挡子弹的。
然而。
简玉瑶的话,还在继续,她一副贴心劝诫的样子:
“老爷,你要知道,苏半月再怎样不是人,他也不敢做出弑父的事情,您生他养他,现在就是死了个疯的而已,而姐姐都疯了这么多年,又没养他教育他,他怎能为了老爷而反目成仇呢?”
“老爷,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在这里堂堂正正的坐着,倒是要看看,苏半月能对你怎样。”
“父亲,他不敢对您怎样的。”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却是重新让苏苍安有了底气。
而他的眼眸中,一丝寒气,却是瞬然的划过。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苏耀日的话。
苏耀日冷哼,语气沉沉:“我就不信苏半月敢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他要是敢,宗族里的叔叔伯伯哪里会放过他?”
混黑的,重利更重义。
为了兄弟出生入死的才是真汉子。
苏苍安只要是苏半月的父亲。
他能对着苏苍安这么样?
虽然道上的人很多都是玩命的角色的。
杀人贩毒走私无恶不作,但弑父这种事还真没人干的出来。
但虽然苏曜日这么说,他也有些拿不准苏半月是不是真敢。
乔雅的死,因为是苏苍安拉了乔雅当成挡箭牌。
那位疯婆子母亲听说对苏半月很重要。
开枪的人,据说是k。
苏半月不会放过k,但警局那边查找,需要点时间。
更何况k是……
金三角顶尖的雇佣兵杀手。
三天后,乔雅葬礼。
葬礼从简,所到之人,一身的黑衣。
苏家的人来了一些堂的表的叔叔伯伯,简玉瑶和苏弥菲也来了,对着一些的长辈舒伯说苏苍安身体不适来不了。
公然决裂大家是知道了,但是在这个场合也不能提。
几个叔伯私下问了一下苏苍安的情况,又去安慰了一下苏半月,没有多说什么苏半月和苏苍安的关系。
乔雅早些年就疯了,现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疯了的女人和苏苍安过不去。
甚至于他们觉得苏半月为了乔雅和抚养他的父亲公然决裂了,没有必要。
乔雅乔家那边也来了人。
苏苍安原本是靠乔家起家的,后来发家了对乔家落井下石。
两家已经许久不往来了。
乔父死的早,平日就是乔母去疗养院看看自己的女儿,现在自己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乔母大病在床,就剩一口气吊着,连女儿的葬礼都出席不了。
这次乔雅死,苏半月的两个舅舅过来吊丧。
乔国乔家两兄弟看着自己妹妹的墓碑,很悲伤。
他们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年轻时盲了眼瞎了心,选了苏苍安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人。
朦胧细雨,苏半月位于最前方,一身黑色西装很是笔挺。
乔国站在自己的外甥旁边,看着自己妹妹的遗照。
黑白照片上。
乔雅笑容明显,那是年轻时的一张照片,不是她疯了之后不再笑不再说话的样子。
美丽的少女娇俏可爱。
周边,细小的向日葵装束。
映衬悲凉。
乔国拍了拍苏半月的肩,劝慰自己的外甥:“半月,节哀顺变,姐姐已经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这两个做舅舅的,现在保不了自己的外甥,说来也是讽刺。
苏半月低垂眉眼,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深深的注视着墓碑,他微微勾唇,笑了:“舅舅,您不用担心我。”
这笑容看起来竟是嗜血,连乔国这种在道上混了好些年的人,看得都有些心惊。
他要说什么,苏半月又开口,温润嗓音听起来很冷漠:“我不会放过害母亲的人。”
他字字句句,都好像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恨意刻骨,融入血液中。
很偏执。
南黎优站在苏半月旁边,她一身黑裙长发挽了个发髻,默然看着墓碑。
她隐约听到苏半月的话,刹那间小脸儿脸色白了。
此次葬礼,莫愁也来了。
一束白色玫瑰放在墓碑旁,脸色沉抿。
视线瞥到了脸色低沉的苏半月,脑海中,瞬然就划过三天前的画面,拧了拧眉,准备朝着苏半月走过去安慰他几句。
但看到了苏半月的身边的南黎优。
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总入棺到入葬,所有程序,苏半月都没离开过半点的视线。
南黎优在旁边。
她站着也是看着墓碑,消尖的下巴,圆圆的大眼睛没有神彩,整个纤细消瘦没有一点肉。
南黎优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母亲,对不起。
她站着,像条白绫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她得努力瞪大眼睛,才不让自己哭出声。
垂立在两侧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里,被她无意识抠掉一层皮,都出了血。
她却仿佛浑然未觉。
她一声不吭的陪伴着苏半月。
同时也在为自己赎罪。
而等所有人走后,苏半月还站在原地,未曾移开步伐。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
抿抿唇,南黎优对着乔雅的墓碑鞠了躬,很郑重很正式,饱含着她的歉意和愧疚。
人死不能复生。
这条命她得担着,一辈子都痛苦的担着。
可是她不会说,不能说。
她还要一辈子呆在苏半月身边,跟他在一起。
这是她的自私,也是她无法被原谅的错。
鞠完了躬,南黎优拉住了苏半月的手,她看着乔雅的照片,对着苏半月低低的劝慰出声:“半月,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让母亲好好的休息,我们先离开,好吗?”
“黎优姐,你先回去吧,我再多待一会。”
苏半月的薄唇缓缓的松动,声音暗哑。
南黎优知道苏半月此刻沉重的心情。
她和苏半月往常一样,抓住了他的手,企图紧紧的包围住他的手背。
眼睛灼灼的凝视着他,“半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在这里,会吵到母亲安息的,我们先走,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看母亲好吗?”
任何一个地方的葬礼,都没有这样的习俗,在入葬后,死者亲属还在坟头站上一整天的。
“黎优姐……我总是觉得,母亲还在,并没有离我而去。”苏半月的视线,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乔雅的照片。
南黎优的一颗心沉了沉。
多年以来,苏半月什么时候用这样语气说过话?
他一向微笑,谦谦君子如玉一般温润。
可是,即便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事实,事实也都无法改变。
“半月,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母亲走了,是事实。不管后来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先从这里离开,嗯?”
南黎优的神色,却是无比的深沉,悲凉入眼。
她抓住苏半月的手,却始终都不松开。
那天醉酒在画室。
他抱着她哭,声音压抑悲戚,而醒来后的他,那眸子里面的哀伤,又何曾有丝毫的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