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娘为祖翁守完孝以后,已经年十七了;蒋韫也已经二十有八……是以夏家和蒋家其实都挺着急的;再加上这些年来,夏家为茜娘备的嫁妆,以及蒋夫人为蒋韫置办的聘礼……全是现成的,所以两家一拍即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蒋夫人频频登门,夏二夫人也被忙得团团转……但两位夫人硬是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的事儿。
等拿到了蒋韫的庚帖以后,夏二老爷立刻拿着茜娘和蒋韫的庚帖和生辰八字,去钦天监请礼官择几个吉日去了!
恰巧这一日,刘文宣也去礼部办事;听说茜娘马上就要嫁人了,他有些怔忡。
但夏二老爷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他,只是拜托礼官给两位新人算算八字和吉日,又许了一席酒菜给礼官,便扬长而去了。
刘文宣打听到茜娘新许的人家,却是前朝最负盛名的少年文武双科状元蒋韫的时候……他不禁有些失落。前朝世宗年间,蒋韫十三岁夺武,十六岁时又夺状元……实比他刘文宣蟾宫折桂时还年少!且自己因为家世单薄,明明有状元之才,却偏偏被官家点了探花……
刘文宣烦闷地喘了一口气。
其实他很清楚,夏茜娘清秀可人,温柔和顺,她出于大家却又没有高门贵女的娇气,未出阁时已有贤名,将来过了门,也必定是个相夫教子的贤妻。
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世人都说自己是沾了夏家的光,才能拜得名师,考入殿试,点了探花郎……但谁又能知道自己下的苦心?难道自己的才华,统统都要沾上夏家的帮扶,才能合情合理吗?
那次为了吴家小娘子的事,她要求与他面谈;刘文宣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平时积攒下来的一些积怨和怒气化成了尖锐的言语,伤了她的心。
后来,两人退了亲……这既让刘文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又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之中!
悔婚一事令母亲刘夫人对他彻底失望了,如今刘夫人已经搬离家中,去积香寺住了下来,当了个带发修行的居士……
而吴娘子则从庵堂里逃了回来,依旧上门来找他,还和他住到了一块儿。
现在,吴娘子俨然以当家主母自居,指挥着仆妇们劳作;除此之外,她还一天到晚的暗示他,要和她尽快完婚。
但说实话,刘文宣也不想娶吴娘子。
他本就根基薄弱,让吴娘子做妾还差不多……他哪能再娶一个乡下妻子?这怎么可能对他的仕途有帮助呢?
刘文宣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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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钦天监的礼官就递了红皮封子到夏家。
红纸上写得清楚明白,夏三娘与蒋大郎的八字大吉,且还合了几个好日子:一是二月二十七,一是三月十六,再有就是六月初三。
夏家长辈们商议来商议去,最后择定了三月十六这个日子。
其实要依着蒋夫人的想法和打算,二月二十七办喜事也很妥当……可想着毕竟二月二十七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若是婚礼举办得太仓促,恐怕还会引人非议;不如从了夏家,三月十六也是极好的。
两家一拍而和,纷纷各自安排起了婚嫁之事。
这边茜娘与蒋韫的婚期刚定下,只过了两日,暂住在米石镇田庄上的婠娘就临盆了!
也幸好那是在田庄上,并不是在京中王府,是以夏二夫人亲自带了稳婆仆妇去,与都虞候夫人齐齐坐镇……
隔了一日一夜,婠娘终于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婴!
据说婠娘生产的时候,挣扎了一天一夜;据夏府的仆妇们回来说,当时王四郎压根儿就不肯听劝,一直守在产房外头,大娘子躺在屋里喊痛,四郎君就拍着窗子在外头喊娘子别怕……
惹得夏二夫人和都虞候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当场就哭了。
婠娘平安生产的消息传到了夏府,老安人很高兴,命人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送到田庄上去给婠娘;而嫤娘则与茜娘一起,各送了几套精心缝纫的好料子衣裳给小婴儿,还随赠了些金饰玉件过去。
茜娘婚期已下,婠娘顺利产下男婴……
现在,就轮到夏大夫人和田夫人着急了。
几年前,田夏两家就已经嫤娘和田骁的婚事走完了全部的过场,就等着最后的征期和亲迎了。
为了尊重夏家,田夫人也学着蒋夫人的作派,把田骁的庚帖和生辰八字送到了夏家;夏二老爷不免又跑了一趟礼部。
因着嫤娘和田骁的婚事是宫里的圣人指的婚,钦天监不敢怠慢,好日子算出来以后就直接写了红纸条递进宫里去了。
隔了一日,圣人的谕旨下来了,指了八月初三为嫤娘的婚期。
夏家要在半年之内办两场喜事,简直令人神清气爽!
而更令人高兴的是,这一届春闱,夏家父子三人皆中了乡试,尤其是夏承皎,竟中乡试头筹,而夏二老爷和夏承皓两人也在二十名之内……
这下子,即将要说亲的夏承皎也身价倍涨了起来。
后来蒋韫听说了夏家兄弟俩的乡试成绩,征得了夏家长辈的同意之后,索性搬到了夏府外院暂住,开始日夜指导夏家兄弟来……
现在是二月底,虽说嫤娘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可夏大夫人已经开始心神不宁了。
想着自己的小棉袄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别人穿走了……夏大夫人不由得又是伤心又是不舍,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嫤娘又怎会不知?
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憧憬与期盼,却又对家中的闺阁生活恋恋不舍。
母亲的不适应,其实也就是嫤娘的不适应,她索性搬到母亲的内室里居住去了。
母女俩每天一同起身,然后各做各的事,再凑在一起吃午饭歇午觉;歇了午觉以后起身再各做各的事,一同吃完晚饭以后就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聊聊天……
夏大夫人要做的事,不外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打理并清点嫤娘的陪嫁物产。嫤娘的奶娘李氏,一家六口已经奉了夏大夫人之命,提前出发去了瀼州;李氏一家奉命要去瀼州为嫤娘采买田庄和铺头做为嫁妆,并且要提前在瀼州刺史府中生活一段时间。这样,将来嫤娘嫁过去以后,也就不至于手下无人可用。
而嫤娘要做的,则是带着春兰和小红仔细检查她的嫁衣和首饰;同时,茜娘那边要是临时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也要赶紧搭把手替茜娘赶一赶绣活的。
而嫤娘和茜娘的心中,其实都很紧张。
老实讲,三房分出去之后,夏府一派祥和气氛,这样安宁悠闲的日子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嫤娘和茜娘心中,都对未来有些忐忑不安。
姐妹俩凑在一起做绣活的时候,也一块儿抹过眼泪;想着嫤娘即将远嫁千里之外,两人更是伤心……
但不管再怎么珍惜眼前这种姐妹相亲相爱的日子,也总会到茜娘出阁的那一日。
茜娘的出阁,可以说是夏家大办喜事的开场,但不知为什么,到了喜嫁的这一日,夏家女人个个都哭得泣不成声。
老安人早已习惯了两个乖巧的孙女儿天天在自己跟前服侍卖乖,一个要嫁了,另一个……也要嫁了,老安人甚是不舍,不由得老泪纵横。
而夏大夫人则是感伤。茜娘一出阁……这离嫤娘出阁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夏二夫人想着自己的一双女儿,个个都是婚姻多舛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先前婠娘也是婚姻不顺,过了十八岁才不得已相中了略有残疾的王四郎;茜娘本是夏家最最温柔和顺的一个小娘子,可她的婚姻却更波折——夏二夫人先是想将她许给自己娘家兄长的庶子,却被无端悔婚;后来又许给了世交刘文宣,可刘文宣也悔婚了……最后许了蒋家二郎。只盼着以后她和蒋二郎和和美美的,再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而前来夏家迎亲的蒋家女眷见了夏家的哭嫁场面,很是动容!
不是说,这些三娘子是庶出小娘子吗?怎么哭嫁时,竟连府中的老安人都颤颤巍巍地扶着仆妇们过来了,还就真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着“我的茜娘”,并大哭了起来。
再看看新娘子的大伯娘和嫡母,也是哭得情真意切,两只眼睛都肿得像大桃子一样……
蒋家女眷都暗中点了点头。
想来夏三娘的贤惠名声也不是假的,否则如何以她一个庶女身份,竟令一大家子人为她肝肠寸断的呢!
再看看夏家为夏三娘置办的那些嫁妆,啧啧啧……那些都是些乍一看不怎么样显眼,细看之下却觉得样样都是令人乍舌的好东西!
夏大夫人和夏二夫人也害怕老安人哭得太伤心会伤了身子,便命嫤娘陪着老安人先回槐香院去;嫤娘本想送茜娘出门的,但见老安人确实哭得不像样子,只得拉了茜娘的手,哽咽着说了一句:“三姐姐……你出了阁,可要常回来……看看!”
茜娘也哭得眼睛都肿了,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呜咽着说道:“我,我,我去了……你,你好好服侍……好好服侍老,老安人……”
一语未了,姐妹俩又哭了起来。
春兰和小红连忙把嫤娘扶到了老安人那边,嫤娘才抹了抹眼泪,柔声安抚了老安人几句,就和刘妈妈一起,扶着老安人慢慢地往槐香院走。
祖孙俩刚刚才走到槐香院门口,就听到了从后门传来的热闹鞭炮声音。
想来此时,茜娘已经出门了。
老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脚跨进了院子。
嫤娘心中却打起了小鼓。
三姐姐出了阁……
接下来,就快要轮到自己出阁了!
她莫明其妙地就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