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嫤娘早早醒来。
田骁不在房中。
想来,他大约在院子里晨练。
嫤娘生怕他回来又要闹自己一场,连忙趁着他还没回来,慌慌张张地拉了系在床边的小铜铃。
春兰和小红得了召唤,进来服侍嫤娘洗漱。
嫤娘与田骁的婚事乃是圣人赐婚。
依礼,成亲三日后,嫤娘与田骁该入宫谢恩才是。
嫤娘在娘家的时候,已经受了母亲夏大夫人的教导,将入宫觐见圣人与诸妃的礼仪学了个滚瓜烂熟。
只是,嫤娘素来极少出门,这一出门,先是出阁,后是入宫的……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头一天田夫人就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圣人允了。所以这天一早,嫤娘与田骁要先进宫觐见圣人并谢了恩,然后才能回门。
二婢服侍着嫤娘穿好了诰命吉服,盘起了云髻,浓密的发间还插着花枝金钗与步摇,看起来又端庄又美艳。
与此同时,田骁也在外间换好了白底红纹的鲜亮软甲,头戴花翎头盔,英武硬朗。
他一踏进内室,就看到正端坐窗前,被使女服侍着正对镜上妆的妻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红和春兰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一看到他进来了,立刻噤声。
而嫤娘也从镜子里看到了气宇轩昂又英挺俊朗的田骁,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地面红。
田骁看着艳装的妻子,早已惊呆了。
小红和春兰先是有些惧怕,但见了他的痴傻模样,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田骁如梦初醒,说道,“马车都在外头候了半日了。”
嫤娘连忙应了一声,连忙放下了黛石,先是在春兰的服侍下,吃了几块糕点垫垫胃,然后接过了小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又拿出了口脂,对着镜子小心地抿了抿嘴……
嫤娘站起身,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终于觉得满意了。
可一转头,她就看到正呆立在门口痴痴看着自己的田骁。
嫤娘面上一红,嗔怪道:“……走呀!”
田骁这才如梦初醒。
他连忙引着妻子走出了歇竹院。
夫妻俩先是去了正房给田夫人请安。
田夫人也知道今天嫤娘今天要回门,也特意早早起来妆扮好等着了。
见了美艳的儿媳,田夫人一愣,然后含笑看了英挺俊美的儿子一眼,这才拉着嫤娘的手,先是问了一番可用过饭了,然后又细细交代嫤娘,“圣人见了你,必会提起当年你父亲侍奉过武昭皇帝的事儿,那虽然也是你父亲的功劳,人人都提得,却唯独只有你说不得……”
嫤娘静静地听着。
“要是你主动提起这事儿,那就成了挟恩……所以只能由圣人提。须记着,但凡圣人提起这事,你就朝圣人行礼……你是新媳妇,年纪轻,又是圣人亲赐的婚,多些礼数总不会错。”田夫人谆谆教导道。
嫤娘听了,连连点头。
婆母说得不错,她在娘家时,母亲也常常这样教导自己。
田夫人又道,“宫里的事儿办完了,你直回娘家就是,不必急着回来,或在那边用晚饭也成……多陪陪你娘,也代我向那边的老安人问个好……”
细细念叨了一番之后,田夫人急催着儿子儿媳走了。
看着时辰也差不多,田骁带着嫤娘出了二门,先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又骑着马儿,亦走亦趋地伴在她的马车旁,一直行到了宫门处。
由于田夫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所以夫妻俩很顺利就进了宫。
只是,田骁要去御书房等候官家召见,而嫤娘则要去圣人住的仁明殿等待接见。
进了宫,身边跟着数位宫人,夫妻二人都不再说话。
田骁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嫤娘则深呼吸一口气,朝他微微点头。
他笑了笑,率先跟着内侍转身离去。
嫤娘也忐忑不安地带着小红,跟着引路的宫女儿,朝着仁明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一路看。
其实嫤娘觉得皇宫就是个大些的宅子,而且各宫各殿之间都挨得很紧密,除了白墙红瓦青石板之外,还是白墙红瓦青石板……花木等极少见,比起田府起自然是大气了许多,只是论奇巧精致,恐不如夏家。
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也不知路过了多少宫殿,这才来到了芳草茵茵的御花园。
时值八月初,御花园里的花卉郁郁葱葱的,金桂飘香,蔷薇斗艳,看着倒也很养眼。其中不乏有些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们在花园里嬉笑游玩,看起来像是低品阶的妃嫔。
嫤娘低了头不敢细看,而那些宫妃们见了宫女引着外命妇进来了,倒抢先避开了,三三两两地走到了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嫤娘。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隔得远远的,嫤娘终于看到了一幢高大的宫殿,与宫殿上方悬挂着的“仁明殿”三字。
终于到了。
嫤娘暗中松了一口气。
可她很快又提心吊胆了起来……
马上就要觐见圣人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失仪?
嫤娘在心中又将叩见圣人的礼仪默默地回忆了一遍。
宫女引着她去了偏殿。
嫤娘等了好一会儿。
因为一直在想着呆会儿要行礼的细节,倒也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终于,又有宫女过来传话,说圣人召见夏恭人。
嫤娘的心顿时被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屏息静气地随着小宫女朝正殿走去。
正殿里传来了女人们说话的声音。
因为宫殿极大,衬得这些女人的声音格外虚无缥缈,嫤娘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可她也不敢多看。
小宫女引着她走到了上座前,禀道,“娘娘,夏恭人到了。”
嫤娘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个年青女郎坐在上首,几个艳装宫妃正围坐在她的左右……看得出,她们可能正在聊天。
有人往嫤娘的跟前放了个蒲团,嫤娘连忙跪了下去,口称参见娘娘千岁。
圣人笑道,“不必多礼了,快平身,赐座。”
嫤娘起身谢了恩,坐在宫人搬过来的小杌子上。
圣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了起来,温言细语地说道,“其实我就早想看看你了,只是前几年你祖父过了世……你们家要为他守孝,也不好打扰。”
嫤娘只觉得有好几道犀利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便硬着头皮答道,“多谢娘娘体恤。”
圣人一笑,说道,“这几年,官家还时常说起当年的事,说他在外为家国而战,多亏了有你父亲替他侍奉昭武皇帝,替他尽了孝,就是到了最后,也是你父亲为昭武皇帝送的终……”
说着,圣人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嫤娘顿时有些惶恐。
她连忙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父忠于职守,当时侍奉武昭皇帝本就是先父职责所在,然先父只是尽忠职守,最终却也为我们母女积下了福分,这些年……多亏了皇上和娘娘照拂我们孤儿寡母的,臣妇叩谢娘娘……”
见了这美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圣人的面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意,说道,“好了好了,你且起来吧。”
小宫女上前扶起了嫤娘。
嫤娘这才战战兢兢归了座。
“夏恭人果然好容貌,”一个手拿轻纱团扇,穿着紫色宫装的妃嫔轻笑道,“依我看,竟把我们的花蕊夫人也比了下去,娘娘您说,是也不是?”
嫤娘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并不敢放肆,也不敢直接去看那位穿紫衣的宫妃,只隐约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宫妃约三十岁左右,生得身材微丰,面如圆月,五官秾丽。
嫤娘知道,后宫之中……唯有一后二妃颇受官家宠爱,圣人端庄优雅,出身名门,既是个妙龄女郎,又是正妻,受官家宠爱是无可厚非之事。
再就是华昌候之嫡女胡昭仪了,她能获盛宠十数年不衰,身后既无得力的娘家,膝下也无一男半女。就这样,官家待她也十数年如一日的宠着……说起来,她算是官家身边唯一的老人儿了。
然后就是先后蜀废帝的妃子费氏,后蜀降宋之后,费氏便为官家所纳,据说那可是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官家甚爱之,封其为花蕊夫人,位列胡昭仪之上。
嫤娘的一颗心儿绷得紧紧的。
她屏着呼吸,细细揣测。
那位紫衣妃子……先是从年纪来推算的话,莫非她就是胡昭仪?且她在圣人面前谈笑自若,既可能是因为持官家之宠,也可能是因为仗着老资历……
这时,坐在圣人身边的一个粉衣宫妃冷冷地说道,“依我看,这夏恭人倒不如胡姐姐,虽说胡姐姐已经年过三十了,可瞅着也像未出阁的小娘子一般,脸上身上还有婴儿肥呢,看着就讨喜,难怪皇上这样宠爱胡姐姐!娘娘您说,是也不是?”
听了粉衣宫妃的话,嫤娘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她也从粉衣宫妃的话里,猜出了紫衣宫妃果然就是胡昭仪。
那么,那位面露不悦之色的粉衣宫妃……就是名满天下的花蕊夫人了?
胡昭仪冷笑道,“哎哟费妹妹,你也忒埋汰我了!我啊,年纪一把了,哪及你?论起皇上的宠爱,呵呵……,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也不及你罢?”
花蕊夫人皱起了眉头。
可还不待她开口,胡昭仪又抢着说道,“哎哟!对不住……皇后娘娘,臣妾这个人啊,心直口快,又不会说话……就连皇上也常说臣妾这个人啊,性子太耿直率真。娘妨不会和我过不去罢?”
圣人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水。
胡昭仪又转向花蕊夫人,说道,“要是我说了得罪费妹妹的话,费妹妹可别放在心上啊……这天下人都晓得费妹妹才貌双全,气度也不一般,不该和我过不去……费妹妹,你说是吧?”
跟着,胡昭仪话音一转,“不过,夏府书香传世,我听说,他们夏家九代里统共出了一位状元,三位探花,更有进士无数……想来,夏恭人也很有学问,不如你们切磋一番如何?也省得妹妹你成天窝在宫里吟诗做赋,寂寞如雪什么的。可惜我们又是蠢笨的,费妹妹说的那些话儿我们也听不明白,就是觉得怪酸的……现在可好了,夏恭人不就是花蕊妹妹现成的伴儿?”
胡昭仪语音未落,周围的妃嫔们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嫤娘心中有些不悦。
胡昭仪这番话,就是明明白白的挑拨离间了。
可花蕊夫人也是官家宠妃,她哪里能得罪!
“不敢,不敢……娘娘们说笑了,先父去世得早,母亲和祖母能把臣妇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求温饱裹腹,只要识得几个字看得懂女训女诫就好,哪里还敢说什么学问。”嫤娘低声说道。
花蕊夫人抿嘴一笑。
嫤娘虽不敢抬头细看她,却也能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花蕊夫人身穿浅粉色滚大红边的纱裙宫装,头上戴着堆纱的牡丹花,扮相清新,容颜娇媚,果然像极了花中仙子,不枉费官家赐与她“花蕊”的封号。
“胡姐姐说的有理,夏恭人谦恭有礼,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花蕊夫人斜睨了夏嫤娘一眼,淡淡地说道。
方才她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夏恭人一番,但觉此女虽然只是淡妆轻扫,但品貌颜色已胜自己一筹;又听说夏氏出自书香世家,心中更是不大爽快。至于胡氏此人,向来嘴尖惯了……不过她也不怕她,不过是个老女人罢了!想要对付胡氏,花蕊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有一百种法子……
只是眼前这个妩媚秾丽的俏美人,却让花蕊夫人很有些警觉。不过,也好在这美人已经嫁给了田重进的儿子,如今官家十分倚重田重进,这美人……要论起辈份来,也是官家的侄女,应该不至于就用了什么强娶豪夺的法子掠了她进宫罢?
想到这儿,花蕊夫人心下稍安,不由得又打量了夏嫤娘一番。可她越打量就越不高兴……
听了花蕊夫人含酸带讥的话语,胡昭仪“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嫤娘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垂下了头。
宫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圣人终于出来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夏恭人却是新妇,经不起你们的折腾。”
花蕊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不再说话了。
胡昭仪但笑不语,心想这皇后也是个不中用的。
也罢,在座的后妃之中,唯有圣人最年轻,反而还身居高位……既比不过自己与官家十几年的亲厚感情,又比不过新宠费氏的美貌与才情……不过也就是个摆设罢了!
胡昭仪想着,总得花蕊和夏嫤娘两败其伤才好,这样才能一石双鸟。
费氏总以才貌双而自居,还数次将踏入自己宫中的官家引诱走,害得自己险些失宠!既然费氏爱惜才情容貌,那就借才貌犹在费氏之上的夏嫤娘来打费氏的脸!
而这夏嫤娘害得自己的亲弟弟成了半个残废人……可夏嫤娘之父却于官家有恩,且田家又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这些年自己费尽心机,却也只是算计了夏三老爷而已!却不能撼动田夏两家半分……
若此时能借着费氏打压夏嫤娘,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昭仪端起了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笑颜如花。
“反正也无事,你早些回去罢!”圣人和气地对嫤娘说道,“今儿是不是你三朝回门的日子?你父亲早逝,母亲又只有你一个孩子,还是早些回去看看罢。”
嫤娘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是”。
圣人笑道,“那你去罢!得了闲咱们再说话。”
嫤娘起身又向圣人行礼,这才随着领路的小宫女儿退了出去。
走出仁明殿,嫤娘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天际正中的那轮艳阳,发了一会儿的呆。
不经意间,她内里穿着的中衣竟然已经湿透了,此时黏黏乎乎的,极为难受。
候在一旁的小红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小宫女便又领着主仆二人,朝宫门走去。
嫤娘垂着头跟在小宫女的身后疾步前行,她心中有事,脚步显得有些沉重,也无心观赏四周的美景。
“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小宫女儿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某个方向拜了下去。
嫤娘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
一个穿着宽袖窄腰的蓝衣,外罩月白底绣银纹的英挺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也正转过头来看着嫤娘与小红两人。
能被称为王爷的人,如今只有三位:官家之弟赵光义,官家嫡子赵德昭,及官家幼子赵德芳三人。
而这三人其实都未封王,只是大家都这么叫着而已。
而皇叔赵光义已是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四王赵德芳才只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眼前这位青年男子,定是赵德昭无疑!
嫤娘立刻揖首拜了下去,口称,“臣妇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也不知怎的,她迟迟不见赵德昭回应,不由得有些纳闷。
悄悄抬起头一看……
赵德昭却直勾勾地看她!
嫤娘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又垂下了头。
小宫女儿和小红朝着赵德昭行跪礼,嫤娘则行的是蹲礼。
可过了很久,赵德昭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嫤娘的腿已经开始隐隐酸痛。
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她朝赵德昭行了礼,赵德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在正常情况下,他不是应该让她平身的吗?难道说,她行的礼数不对?应该不可能吧?在娘家的时候,母亲曾经细细教导过她,见了官人要怎么说怎么行礼……宫里贵人多,万一路遇哪位贵人,她要行什么样的礼说什么样的话,母亲都一一告诉了她,也让她在家里演练了无数次……应该不会错呀!
那……
赵德昭为何久久不让她平身?出了什么事?
嫤娘觉得隐隐有些不好,头皮发麻。
怎么自己一入宫就得罪了这么多人?还个个……不是权贵就是宠妃的?
她不由自主地就咬住了下唇。
赵德昭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开口询问道,“你是……”
听得出,他的语气中透出了浓浓的疑惑。
嫤娘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听起来,赵德昭并不像在是生气。
可她又有些疑惑。
如果赵德昭没有生气,又怎会让她的这个蹲礼继续了近一刻钟之久?
她心里奇怪是奇怪,却也不敢怠慢,连忙道,“臣妇田夏氏叩请王爷金安。”
又过了一会儿,赵德昭才喃喃地念叨了起来,“田夏氏?田夏氏?夏……你,你是瀼州刺史田大人家新娶的次媳?”
“回王爷的话,正是。”嫤娘恭声答道。
赵德昭又是半天没说话。
这一次,嫤娘再也不敢抬头乱打量了。
赵德昭那边一直没叫起,她就一直保持着行蹲礼的姿势,就是腿再酸也死忍着。
半晌,赵德昭突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平身。”他低声说道。
“臣妇谢王爷恩典。” 嫤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站直了身子。
她用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他正不住地打量着自己。
“说起来,前些年我还去过你家……那时你祖翁尚在世,”赵德昭低声说道,“那时,那时你才……十二三岁罢?想不到,一转眼你,你就嫁人了。”
他语气中似有万千遗憾。
嫤娘觉得有些怪异。
前些年,赵德昭去夏家,是因为夏碧娘想勾引赵德昭,却被赵德昭的妾侍宋怜薇所辱;赵德昭后来上门求见祖翁,也只是为了全夏家的颜面,提出要纳了夏碧娘而已。但最终,他的要求却被祖翁所拒……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如今夏碧娘也已经嫁作臣妇,这事儿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赵德昭还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讲,这合适吗?
嫤娘垂着头,一言不发。
让她感到不安的,不仅仅是赵德昭说的那一番话。
他那灼灼逼人的视线也让她感觉有些心惊胆战……
赵德昭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不肯抬起头来,这才说道,“罢,你去吧!想来守吉已经在宫门处候你多时了……”
嫤娘如蒙大赦,又低着头朝赵德昭行了一礼,说道,“臣妇拜谢王爷!”
直到赵德昭转身离去,嫤娘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抹了抹额间沁出来的细密汗珠。
小红和小宫女儿也眦牙裂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嫤娘给小红使了个眼色。
小红会意,悄悄地从袖筒里摸了个荷包出来,塞给小宫女,说道,“好姐姐,今儿可真热,烦您领着我们走快些,您也好回去歇息。”
小宫女隔着荷包捏了捏里头的银锞子大小,默不作声地收了,领着嫤娘和小红快步朝宫门走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嫤娘终于看到了宫门;又走近了些,果然看到了田骁的背影……
这下子,她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不但一颗心儿落回了原处,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田骁见了她,很是高兴,急急地迎了上来,问道,“圣人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嫤娘道,“回去再说。”
田骁想着,宫里确实不是说事情的好地方,便接过了妻子手里的引见牌,将引见牌交还给内侍,又塞了几个红包给内侍们,这才引着妻子出了宫墙。
一众人等走到了宫门外的落马坊,侍卫去牵马车了,田骁见她被晒得小脸儿通红,额头和鼻尖上还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忍不住说道,“呆会儿咱们去了外母家里,你也好松快一番,呆会儿上了马车,先喝些茶水解解暑气……”
嫤娘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只因为人在宫中,她也不好和他说花蕊夫人,胡昭仪与赵德昭之事。
此时听他提起归宁一事,她果然又向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