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你怎么还在此处?”
田骁此言一出,竟令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小红机灵,立刻问道,“敢问郎君,江河是谁?咱们院子里,并没有一位叫做江河的人啊!”
田骁一愣,上下打量了那美貌小娘子一番,疑惑地问道,“你……你不是江河?”
那娇滴滴美貌小娘子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田骁唯恐自己认错了人,继续追问道,“难道你不是江海的妹子?”
那美貌小娘子终于哭着出声了,“……人家叫江莲!”
田骁又是一怔。
“江海的妹子不是叫江河吗……”他喃喃自语道。
春兰、小红、李奶娘等人都已经捂着嘴儿偷偷笑了起来。
“江莲也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嫤娘问道。
春兰道,“回娘子的话,这位江莲姑娘并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她……”
田骁打断了春兰的话,“你们娘子才到家,先上热水服侍你们娘子好生洗漱歇息……江莲,回你自个儿的屋里去。”
“二郎……”江莲委委屈屈地喊了他一声。
嫤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田骁一眼,自顾自地带着春兰与小红踏进了正屋。
“我是看在你亡兄的份上,才与你兄妹相称……可你见了你嫂子,一不行礼二不服侍,这是做小姑该有的礼数?先回吧!”田骁不悦地说了一句,跟在嫤娘身后也进了正屋。
江莲站在外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李奶娘说道,“我送江姑娘回去!”
哭哭啼啼的江莲,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李奶娘给架走了。
而嫤娘一踏进内室,就觉得心里舒坦了。
这内室,布置得和她原先在娘家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两样——进屋就有个大炕床,平时在这儿做针线也好,与女客闲聊也好,自个儿在这儿吃吃午饭也好……进了屋子,窗下放着具美人榻,榻旁是琴桌,琴桌后头是书桌,书桌的后头放着多宝阁,精致的小格间里放着她喜欢的石头摆设和一些常看的书籍,并一些玉瓶、小香炉之类的摆设。
想来,这大都是李奶娘的功劳了。
当初她和田骁的婚事一定下,夏大夫人就派了李奶娘一家来到瀼州先行打点。所以说,嫤娘房里的家具也是李奶娘的儿子不远千里从汴京将木料运了过来,又亲自监督着工匠们做了,再运入府中的。而屋里的这些摆设,也基本上都是从汴京运来,再由着李奶娘一样一样儿的摆放好了……后来春兰和小红到了,又按着嫤娘的喜爱调整了。
因此,嫤娘呆在熟悉的环境里,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
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被二婢簇拥着去了小浴室,嫤娘舒舒服服地由着春兰和小红的服侍,坐在浴桶里泡起了热水澡,小红则手脚麻利地替嫤娘搓洗起长发来。
想着这个点儿又不三不四的,春兰怕主子饿,就赶紧去厨房里热了一碗加了杏仁的羊乳,坐在浴桶旁,用银汤匙一勺一勺喂给嫤娘喝。
嫤娘一边吃羊乳,一边问,“那个江莲到底是什么人?”
小红不屑地说道,“她啊,就和咱们汴京府里的那几位表姑娘似的……对着外头,确是说她是咱们府上的表姑娘,实际则是郎君身边阵亡亲卫的妹妹……在黄杏院里住着三位和她差不多的‘表姑娘’,却只这位与另外两个不一般……”
嫤娘喝了一匙羊乳,问道,“怎么个不一般了?”
小红道,“另外两个,夫人已经为她们看好了人家,就等着娘子您回来,替她们择定了日子就出嫁的……却唯有这个江莲,凭是谁她也看不上。后来隐约听说……这个江莲的哥哥,原是郎君身边的亲卫,临死之前将江莲托付给咱们郎君了。所以这江莲就说,她已经是咱们郎君的人了……”
嫤娘“噗”的一声,将含进嘴里的羊乳给喷了出来。
“娘子!”春兰嗔怪了一声,看着那一小团浓白的羊乳被浴桶里的清水慢慢洇开,急道,“怎么办啊,要不要换一桶水?”
嫤娘道,“不用!”
想了想,她又吩咐春兰道,“厨房里还有没加杏仁的羊乳吗?”
春兰道,“前儿外院递了话进来,说您和郎君不日回府……从那一日起,咱们小厨房里就按着您和郎君的份例,天天准备着呢!这羊乳啊,管够!”
“那给我盛一碗没放杏仁的羊乳,还要块帕子,”嫤娘吩咐道,“呆会子小红给我洗好了头,就将羊乳倒在帕子上,给我敷脸用……”
以往嫤娘在娘家的时候,也常常用羊乳敷脸,因此春兰便应了一声,又说道,“那我去寻块蚕丝帕子来!”
春兰去了外头拿羊乳和帕子,小红悄声说道,“娘子,这个江莲……真是不识抬举!夫人平日里是不理她们几个的……另外两个‘表姑娘’看着还好,人也挺本分的,就是这个江莲……不如啊,您……”
“好了!”嫤娘打断了小红的话,“既她是你家郎君阵亡亲卫的家人,那你家郎君自会处置,咱们不必去操那个闲心了。”
说话之间,春兰端着羊乳和帕子进来了,还脸色古怪。
“娘子!郎君出去了……”春兰说道,“我瞅着,像是去了北院那边……”
北院?
嫤娘挑了挑眉头。
“江莲和另外两个表姑娘就住在北院。”小红解释道。
嫤娘笑了笑,说道,“快把那帕子浸到羊乳里去,我这会儿敷着脸歇歇,半刻钟再叫醒我。”
见自家主子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江莲的存在,二婢对视了一眼,先是有些担心……可转念一想,自家主子无论是在容貌上,还是在身段儿,还是家世、言谈举止上,都不知胜过江莲多少,又何必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儿自寻烦恼呢?
于是,二婢也就释然了。
嫤娘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洗了头又敷了脸,当头发被二婢搓得半干了以后,就靠在自己崭新的大床上迷了个觉。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田骁摸了过来。
睁眼一看,见他也已经洗漱过,还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这才咕哝了几句,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夫妻俩一块歇了觉。
掌灯时分,春兰过来敲了敲门,轻声说道,“好教郎君娘子得知,郎主与夫人在正院设宴,要给郎君与娘子洗尘呢!”
嫤娘这才打着呵欠从床上起来了,又叫春兰进来点灯。
田骁在床上懒了一会儿,自去西屋换衣去了;春兰服侍嫤娘更衣梳妆,小红则进来收拾床榻。
嫤娘选了件红底绣金线的马面裙与上衣,配上了秋香色的褙子,脑后挽了个家常的飞云髻,簪了一副金镶珍珠的华胜,又上了点儿淡妆,这才朝着镜子左看右看的。
小红赞道,“看来看去,竟无第二人有咱们娘子的姿色……”
嫤娘白了小红一眼。
但见她顾盼神飞,却又媚波流转的模样儿,看着更是妩丽可人。
小红和春兰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田骁换了衣裳过来,见了精心妆扮的妻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嫤娘朝他嫣然一笑。
田骁傻傻地张大了嘴。
小红和春兰忍着笑意低下了头。
嫤娘瞪了二婢一眼,站起身,朝田骁走去。
她主动牵上了他的手,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过去?”
田骁痴痴地看着她。
他的妻子本就生得美艳动人,此时还上了些淡妆,愈发显得螓首蛾眉、双瞳剪水,再莞尔一笑,那嘴边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
田骁低下了头,不由自主地就想吻上去……
嫤娘涨红了脸,拿着帕子作势要打……却见他仍痴痴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躲避,只得用力推他一把,嗔怪道,“走了!”
田骁这才如梦初醒。
他挠了挠头,用力握住了嫤娘的手,带着她朝外头走去。
天已经黑了,花园里和路上都挂起了灯笼,不甚明亮的光,朦朦胧胧地将花园照得若隐若现,看着有种别样的美。
一路上,不断地有仆妇向二人请安问好。
田骁带着嫤娘,很快就赶到了田重进夫妇所在的正院。
田重进平日里并不住在府中,基本上一个月回府小住三两天;所以田夫人基本两头跑,但大多数时间是跟着田重进住在驻地里的。
只是听说儿子儿媳回来了,老两口也连忙赶了过来。
田夫人已经站在正院门口等着了。
远远地看到了儿子儿媳,田夫人喊了一声,“守吉?嫤娘?”
嫤娘挣脱了田骁的手,朝着田夫人奔了过去。
“……娘?娘!”
她翩跹如蝶一般地扑进了田夫人的怀里。
田夫人顿时热泪盈眶。
“哎哟你这孩子……跟着二郎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瞧瞧,瘦成了这样哦!二郎?田守吉!下回你还敢不敢带着你媳妇儿去那么危险的地儿?你外母不教训你,我都要拿了大棒子打你!你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可你媳妇儿却是个可人疼的,她掉了一根头发丝儿你就别活着回来了!”
田夫人一边抚着儿媳的后脊骨,一边怒骂田骁。
田骁只是站在一旁嘿嘿嘿的陪着笑,俯在田夫人怀中的嫤娘却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脸错愕的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