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接了差使,要办公主回门宴。
耶律高八差人送了块令牌给她,她便开始指使起队伍里的伙头兵,先是进城里去买了些食材回来。
——只是,兴庆府大约是真不富裕,伙头兵进城去买回来的食材总是不合嫤娘的心意。
又因为辽军驻扎在城外,所以总有些心思活泛的小贩会在营地外头转悠,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赚些跑腿费什么的。
于是嫤娘让伙头兵长去喊了几个西夏小贩过来,告诉他们,她想要什么食材;然后又与那几个小贩讨论了一下,最后付了定金,总算是把菜式定了下来,又让小贩赶紧先送些小样儿过来,她要先配菜式看看。
让那几个小贩去跑腿去了,嫤娘又与那伙火兵商议起明天回门宴的菜式。
不多时,小贩先送了些肉类和禽蛋、并瓜果蔬菜什么的过来。嫤娘便让那伙头兵长领了东西回去,夜里先办了一桌上来。
那伙头兵长去了,顷刻之间果然办了一桌酒席。
嫤娘亲尝了每一道菜,然后提出意见,教那伙头兵长一一改了,这事儿差不多也就成了。
——毕竟伙头兵也是军人,她又不是这军中的正经主母,何必像盯着自家仆妇做事那样呢!
于是到了夜里,田骁便被耶律高八请去,享用那一桌“样品”酒宴去了。
嫤娘一人乐得自在,索性独自躲在小帐篷里,就着葡萄酒吃烧鸡和手抓羊肉……
不得不说,这西夏乃苦寒之地,可葡萄却结得相当好!连带着他们这儿酿造的葡萄酒也格外色泽秾艳、清香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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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耶律高八为了给公主长脸,一早就领着兵进了城,去城主府迎公主回门去了。
接近晌午时分,在营地忙个不停的嫤娘终于听到了从外头传来的喧哗声音,心想——该是公主到了罢?
果然,没过一会儿,前头急传:公主到了!
嫤娘索性把样子装到底,急步走到了内营与外营的交界处……果见耶律高八和李继迁正一左一右地伴在公主身边,朝这边徐行而来,而田骁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
不得不说,公主、连带着她身边的那几个侍女……看起来都有些蔫蔫的。
嫤娘扫了一眼李继迁,见他也正打量着自己,便知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她便也朝着李继迁投去了诧异的眼神。
只不过,她也只是淡淡地扫了李继迁一眼,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公主的身上。
陪在公主和李继迁身边的耶律高八,见这位莲娘从头到尾也只是淡淡地扫了李继迁一眼,就视李继迁为空气……
她的高姿态,正好又符合了耶律高八对于自己是上国的期望,当下便放低了身段儿,将公主与李继迁引至嫤娘身前,朝着嫤娘行了抱拳礼,恭敬地说道,“莲夫人,这位便是李驸马。”
一时间,李继迁也不知道这位“莲夫人”是什么来头,但见耶律高八对她如此尊重的样子,且这位莲夫人已然年纪不轻,却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雍华气度,便猜想……这大约是辽国派来送嫁的某位贵族夫人?
当下,李继迁便也学着耶律高八的样子,朝嫤娘行了个抱拳礼。
嫤娘漠然地看了李继迁一眼,淡淡地说道,“李驸马多礼了。”
接下来,她却朝着公主行了个蹲身礼,亲热地说道,“公主总算是回来了……快,快进帐篷里去,这边的天气也忒干燥了些,公主受苦了!我让人现做了奶茶和酥油茶,快进来趁热喝……”
她竟是再不理会耶律高八与李继迁,上前扶了公主便往大帐篷走去。
跟在公主身后的侍女们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李继迁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耶律高八装模作样地说道,“莲夫人最心疼公主……因此怠慢了驸马,莫怪啊莫怪!来来来,李驸马,请,咱们去前头喝酒吃肉去!”
嫤娘伴着公主进了她未嫁之前的那顶大帐篷……
她回过头,朝公主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便与另外几个自己人一块儿,找了个由头,将不是细作的那几个侍女打发了出去。
另外两个侍女也朝嫤娘行了一礼,出去看守门口去了。
公主这才趴在桌上痛哭了起来。
“夫人您哪里知道!李继迁他,他有无数个妻子!他的结发妻子罔氏倒也罢了……几年前就被宋人拘走了,如今他的后院里,十几个有名份的夫人,个个都是权贵家的千金!其中一个野利氏……就数她最最招摇,大婚那日她就闹着要上吊!”
说到这儿,公主已是泣不成声。
剩下两个侍女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啊夫人,您不知道,野利氏掌握驸马的后院多年,养出来的爪牙……竟然连我们的伙食都苛扣,真是太过分了!”
“还有呢,公主嫁过去三日,这三日,驸马都教那野利氏给拘着……白天黑夜的,明明就是我们公主大婚,搞得却像是野利氏再嫁似的……”
嫤娘有些无奈。
“你啊,还真当自己是个后院妇人了么?别忘了,你是一国公主!辽人在李继迁面前,向来自诩为泱泱大国……而那野利氏不过是部落大族之女,这部落能与大国抗衡?如是这样,李继迁又为甚要求娶辽国公主?”她反问道。
公主一怔。
“你既身为公主,就该拿出公主的气度来!辽国嫁了你过来,就会在这兴庆府设个公主府邸,只是……大约高八是怕你再闹事,所以想着先不告诉你,等他要离开兴庆府的时候再把公主府与府丞等事再交与你,当然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那公主府里的府丞,恐怕也不怎么肯听你的。”
“但是,这府丞绝对会在外人面前,给足你面子。你若高兴了,只管在城主府做李继迁的当家主母,若是不高兴了,便去公主府小住。野利氏短了你的吃喝……那又如何?难道堂堂一国公主,竟要看个小妾的脸色来吃饭不成?”
公主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您的意思,我,我本不需讨好李继迁?甚至不用看李继迁的脸色过活?”
“你是公主!”嫤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说道,“什么也不必怕,不管你做了什么,自有府丞来替你收拾手尾……你只管站稳了脚跟就是。”
公主用力点头。
嫤娘又道,“别忘了,你还有个最最重要的人……”
公主抬头看向她,“放心吧夫人,我知道分寸的。”
嫤娘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