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体力耗尽,少女手腕一颤,木剑当啷落地,身体一软,便向着地上倒去。
冷枫也丢开了匕首,扶住了少女。
少女挣扎了一下,小猫一样的力气,自然什么也挣不开,伏在男子的怀中,忽然大哭起来。
绝望、无助的哭泣。
既然是仇人,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这样容让关心我?
既然恨,为什么不让我恨个彻底?
少女的哭声如密密麻麻的针刺,落在了冷枫的心上。
他紧紧抱着少女,任她发泄心中积压的悲伤、愤怒,以及仇恨。
虽然心疼,可怀中的少女生机鲜活,身体温热,心跳声急促而有力,这莫名地填满了他心间的空洞。
弑母,哪里是那么容易释怀的事情?
萧氏死后,他的心口就破了个大洞,隐隐觉得自己虽然活着,却越来越像行尸走肉,虽然不曾后悔,却无比厌弃自己那双沾染了至亲鲜血的双手。
曾经无比珍惜的,却被他亲手扼杀。
那感觉,就像亲眼看着身体的一部分,腐朽死去。
然而再一次见到燕凝的时候,他那空洞的心里,一下子又添了新的牵挂。
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啊!
这世上唯一的牵连……
因为亲身经历过父母逝世,孤苦无依的痛苦,所以更不能容许同样的痛苦,落到这个和当年自己十分相似的少女身上,就让密室里的发生的一切,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所有的痛苦,由他一人承担。
她的余生,不能似他。
少女的哭声越来越弱,渐渐化为哽咽。
冷枫轻叹,抚少女的后背,目光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萧九君把那份温柔看在心底,心中又是酸楚又是不安,冷着脸咳嗽了几声。
燕凝慌忙放开冷枫,胡乱用衣袖去擦红肿的眼睛。
中途却被人截住,一张柔软的手帕递到眼前。
她接过那手帕,抬眼,便看见了冷枫柔和心疼的目光。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冷枫低低问:“好些了吗?”
燕凝慌乱地点头,小声道:“你和萧公子看来有话要说,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低头跑出了后山。
萧九君盯着燕凝的背影,目光凝出一丝冰冷的杀气:“那天密室里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冷枫蹙眉:“我带你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密室里的一切,外人都认为是密室中不慎失火,掌门夫妇葬身火海,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九君眯起了眼睛:“她想杀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一开始的木剑比武还算正常,但把匕首绝对是冲着刺杀来的,后来的剑法,也带着决绝的杀意。
冷枫感觉到萧九君身上的暗藏的杀意,脸色一沉:“萧九君你别乱来,她这些日子,承受了许多,不少江湖人见燕家只剩下她一人,都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她心中有恨意很正常,方才只是失控了。”
这原本也是他的目的。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怎么发泄心中的消极情绪,放松心情的。
作为武者,他只知道,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有助于纾解心中压迫。
总将情绪积压在心底,反而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有意让她失控,让她放松。
萧九君冷笑了一声:“你对她倒是情深义重,就算是情绪失控,能事先藏好刺杀用的匕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有意行刺,只是没想到你深谙刺客之道,技不如人而已。”
冷枫道:“她身上一直带着匕首,并非只有今日。”
萧九君胸膛激烈起伏,厉声道:“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想害你。毕竟她知道,你爹是冷千沉,你爹和他爹的之间的旧案,她未必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猜不出,咱们两个来虚云宗,就是为了替你爹报仇!”
“当天在密室里,因为你一时心软,萧氏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如今,你还想因为心软,再搭上一条命吗?这一次,我可不会舍命救你了!”
与其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宁肯现在就动手,彻底抹掉这个隐患。
当然不至于杀人灭口,但玄医阁中,让人望尽前尘的丹药多得是,随便一颗就能彻底解决隐患。
冷枫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目光露出一丝恳求:“萧九君,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宁肯自己出事,也不想再看着她出事了。也就是说,如果你伤了她,我不会原谅你。”
萧九君冷笑了一声,为冷枫不值:“你父母双亡,流离在外,吃尽苦头,几经生死的时候,她承欢父母膝下,备受宠爱,最大的苦头,不过是练武时受了点伤,流了点儿血!”
“她从来都没关心过你这个生死不知的兄长,也没把你当成亲人,如今更是毫无愧疚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和牺牲,却还不知好歹地对你动了杀心。这样的亲人,要来做什么?”
“我若是你,就算不斩草除根,也绝对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给她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就是这样无情的人。
爱恨分明,容不得半点儿瑕疵,不满意就弃之如敝屣,对所谓的亲人如此,对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也是如此。
多情的人,往往心中最无情。
冷枫看着这样偏激的萧九君,目中染上一抹担忧:“我已经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了,不至于嫉妒姐妹,更不会因为姐妹曾经比我过得好,就对她们不管不顾,不讲半点儿亲情。”
“何况,当年的事,事出有因,长辈的错,怪不得阿凝身上,有那样的父母,她很无辜,也可怜,我不喜欢迁怒。”
冷枫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他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护住。
“再者,我为她做的事,都是出于自愿,除了因为血缘不可抹杀,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你也说的不错,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她的确有可能伤害我,但那又如何?有些弱点和软肋,虽然可能给自己造成伤害,却也是人之所以为人,心之所以坦荡的根本。”
萧九君被戳中了心事,咬牙一声怒道:“所以,你是说我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六亲不认,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有血有肉之人的高尚节操?”
这样子,就像个发脾气的孩子!
冷枫揉了揉眉心,无奈一叹道:“那我问你,这些年,你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事,也不肯承认任何亲人,甚至连他们的消息都懒得打听,这么做,你真的开心,真的逍遥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