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笑着看他,目光被夜色渲染得很温柔。
陶知越更加遗憾了,那一晚他只能在家吃番茄炒蛋,吃完了还要补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那天你买了多少样小吃?才选出了那几样最好吃的。
也没有很多。霍燃挠挠头,不知不觉就把看起来你会喜欢吃的都买了一遍。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霍燃想了想,补充道,但我不吃臭的东西,太可怕了。
前几年我去瑞典,还不知道当时已经在网上大名鼎鼎的鲱鱼罐头,当地朋友很热情地劝我尝试一下,我看它就是一个小小的铁罐头,怎么也没想到打开之后会有这样的杀伤力。
后来我连夜上网搜索其他国家的臭味美食,生怕再不小心闻到什么不该闻的。就闻那么一下,鼻子坏了好久才恢复正常。
陶知越听得乐不可支,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线。
霍燃有点怔忡地看着他,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惨了。
陶知越便很不好意思地推他,不让他看自己,走吧,我们去吃香辣蟹。
片刻后,他们像最普通的情侣或朋友那样,坐在路边简陋的桌椅上,就着喧嚣夜色与和煦晚风,进行幼稚的拆蟹比赛。
陶知越的家乡沿海,从小就经常吃螃蟹,动作相当熟练。
半只蟹身很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浪费都没有,陶知越很得意。
我赢了,你好慢。
而霍燃还在跟包满了白色软壳的蟹肉作斗争。
陶知越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实在很笨,忍不住亲自上阵指导。
不要竖着吃,要横着掰开,肉就是一条一条的,很完整。
他伸手把霍燃的错误姿势摆正,手指不小心就擦过了对方的侧脸。
原来手指烫到着火的感觉是这样的。
陶知越立刻埋下头,假装认真地吃东西,再也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过了半晌,耳边传来霍燃若无其事的声音:我学会了。
他把一只缀着满满白色蟹肉的蟹腿放进陶知越碗里。
我把壳都拆掉了,这是中间最完整的一块,我学得很快吧。
于是霍燃的语气也很得意。
说谢谢好像词不达意,陶知越愣了一下,索性动手给他的杯子里倒可乐。
小小的气泡在一次性塑料杯里翻涌,密密麻麻地填满了他的心。
这顿晚餐结束之后,和霍燃一起散着步走向酒店的时候,陶知越模模糊糊地想,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喜欢的一天,之一。
他永远也想不到,下一刻,这个人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所以今天还不是他最喜欢的那天,因为他会喜欢往后的每一天。
霍燃早就帮他订好了市里最好的酒店,陶知越没有推辞。
他在慢慢地学习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畏怯地拒绝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以同样的热忱回应,才最对等和长久。
只是霍燃故作镇定地跟他一起走进电梯的时候,陶知越还是很惊讶。
今天我住在你隔壁。霍燃抢先解释道,因为前段时间作息不好,又有那些我怕影响到家里人,所以搬出来一个人住了。
一个人住挺无聊的,刚好你过来玩,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明天一起出发也比较方便,所以我在这里住。
陶知越走进房间的时候,心跳得很快。
落地窗前的纱帘敞开着,能俯视整个燕平市的灯火辉煌,壮丽的景色令人目眩,房间的布置优雅简洁。
陶知越却无暇关注周围的一切,脑袋里反反复复播放着一件事。
霍燃住在他的隔壁。
他第一次跟喜欢的人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虽然并不会发生什么,但就是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陶知越坐在宽敞的床上,看着花里胡哨的电视机画面发呆,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几分钟后,心有灵犀的隔壁房间客人发来消息。
[hr:睡觉了吗?]
[陶:没有。]
[陶:裹紧我的小被子.jpg]
[hr:好巧,我也是。]
[hr:肯定是因为吃得太撑了!]
[hr:狗勾打滚.gif]
第42章
[陶:明明散了一个小时步, 怎么还会撑。]
[hr:小熊不知道.jpg]
[hr:我坐在床上看电视!]
[hr:不好看。]
陶知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视机,原来此刻的霍燃跟他坐在同样的地方,同样把电视当成背景音玩手机。
[陶:我也觉得不好看。]
[陶:明天去哪里玩?]
[hr:保密!]
[hr:对了, 忘记给你看早餐的图片了。]
[hr:我现在发给你!]
霍燃立刻发来了很多张图片,从油条、粥到糯米团, 什么都有,陶知越看得眼花缭乱。
感动之余, 他不禁由衷地感叹。
[陶:你今天早上真的吃了很多]
[hr:!!!]
[hr:我上午运动了!不会胖的!]
[hr:我有腹肌!]
[陶:给大佬递可乐.jpg]
[陶:我看看。]
发出的瞬间, 陶知越立刻发现了歧义, 连忙打补丁。
[陶:是看早餐!]
[陶:你爱吃哪个?]
[陶:不对, 你肯定会说你都爱吃。]
[hr:我都爱吃!]
[hr:啊,被发现了。]
[hr:猫猫傻笑.jpg]
于是陶知越也跟着这个表情包一起傻笑起来,顺便仔细地看起他发来的照片。
在一堆长相清秀的食物里, 陶知越的目光马上被其中一种褐色的大饼吸引了。
饼身上金黄色和褐色相间, 表面有凹凸不平的横条,很巧合地凑成了一张好笑的丑脸。
他把这张图片转发过去。
[陶:我想吃这个。]
[hr:这个是糖油饼,很好吃!]
[hr:但是很甜,非常甜,你会爱吃吗?]
[陶:吃!]
[陶:这个长得最丑, 很可爱。]
[hr:好哦。]
[hr:明天我们一起排队去买,刚出锅的最好吃,我今天吃的已经冷了。]
[hr:而且后面的人看见了会很馋。]
[hr:小熊转圈.gif]
这个人好幼稚。
陶知越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转念一想,隔着一道墙跟对方用手机聊天的自己,好像也一样幼稚。
结果他们就这样幼稚地隔墙聊了一晚上,期间甚至还互掷了十分钟骰子。
聊到实在困得不行,才握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 两个人并肩坐在公交车上,窗外的景色如流光掠过。
明明没睡多久,陶知越却一点都不困,他抱着随身携带的背包,好奇地望着窗外的一切,好像连眼前的世界都明亮了一点。
燕平的城市风格和晋北完全不一样,行走在街上的人们脚步匆匆,经常能见到古朴典雅的历史建筑。
虽然他刚过来时就在燕平,却从没留心观察过这里的任何事物。
霍燃注意到他的视线,马上凑过来给他介绍。
那个是三千年前建的老城墙,现在不可以上去了。我很小的时候,住在附近,每天都跑到这里来玩泥巴。
燕平这些年变化很大,每一年,每一天都在变。
说着说着,霍燃又开始热情地拉客,所以你可以经常过来玩,永远都有新的风景。
拂过耳边的呼吸热得连心都在发痒。
陶知越笑起来,我会的。
现在他不需要逃避任何人和事了,也许未来某一天,就会搬回来。
按照昨天的计划,霍燃带他去吃了丑丑的糖油饼,好大一块深褐色的蓬松油饼,陶知越一口咬下去,甜得连舌头都快融化了。
很好吃。
陶知越从没想过,甜到极致的食物也可以这么好吃。
他和霍燃站在店门口吃得很开心,后面排队的人群果然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急切地探头往油锅里看,数着还要炸多少块才能轮到自己。
所以他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余下的时间里,霍燃陪他去了燕平最有名的两个景点,走马观花地领略了一下首都惊人的人流量,然后在全市最高楼的豪华空中餐厅吃了一顿精致的午餐。
陶知越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背着双肩包来这里吃饭的成年人。
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背包又被霍燃不露痕迹地接过去了。
霍燃一路上都对他的背包很好奇,这里面装了什么?有一点分量,但是一个上午都没有看见你打开过。
陶知越采用同样的话术,保密。下午去哪里玩?
他订了晚上回晋北的机票,只能简单吃个晚餐,就该去机场了。
霍燃纠结了一下,老实地回答:下午我想带你去一个很特别的博物馆。
陶知越有点惊讶,博物馆?
不是很多人参观的那种。霍燃努力解释道,没有别人去过,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但是我希望你会喜欢。
直到下了车,走了长长的路,视线尽处出现一座座幽静雅致的别院,陶知越才渐渐反应过来。
这里大概是富人区,很安静,每一栋别墅都隔得很远,带着独立的花园,环境优美怡人。
霍燃带他来到其中一所房子前,院子里种满了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在微风的吹拂里,簌簌地摇晃着,投下斑驳光影。
陶知越连声音都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宁静的氛围。
这里很漂亮。
而霍燃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深呼吸,走到了大门口。
其实不能算是博物馆,我开玩笑的。
开门前的那一刻,霍燃开始努力打补丁,只是我自己的收藏,但是我很想让你看
被他的心情感染,陶知越也紧张起来,眼睛都不敢眨。
然后下一秒,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他看见了最绚丽别致的风景。
一楼本该是客厅,却摆着好几排原木色的陈列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满目流光溢彩。
我以前一放假就跑出去玩,去了很多国家和城市,在每个地方都有很难忘的回忆,总想留下纪念品,慢慢地,就积攒了这么多。
霍燃在他身旁小声地说。
陶知越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他屏住呼吸,脚步很轻地往里走去。
他很仔细地一列列看过去,有精美的木刻画,光泽细腻的银器,细心摞成一叠的外文车票,被时光凝固的琥珀
有几格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的木头套娃,有的很漂亮,有的长相古怪,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霍燃始终注视着他的目光,见他在这里停驻,有点难为情地解释道:这个很可爱,我没忍住,就买了很多连丑的也很可爱。
最后我回国的时候,箱子里放满了这些圆圆的套娃,照出来变成黑乎乎的几大坨,过安检的时候,安检员还特意让我打开检查。
我一开箱子,他们围过来看,发现全是花里胡哨的套娃,很震惊,可能是太奇怪了,所以又一个个打开来看,以为最里面藏了什么那天我好尴尬。
陶知越却听得很开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过去他忙着读书升学,好不容易毕业,实习转正直接工作,后来一直很忙,几乎没怎么出门旅游过。
可今天,他看到了很多以往只在旅游杂志里见过的纪念品,和独属于霍燃的故事。
隔壁柜子里有一个很精致的软陶小房子,白色城堡式的外形,天蓝色的半圆屋顶和门窗,屋顶立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十字架。
旁边还放了一张照片,里面的霍燃笑得很阳光,看起来比现在更青涩一些,身后是和软陶摆件一模一样的蓝白色建筑物,和湛蓝无垠的海面。
这是在圣托里尼拍的,那个摊主很聪明,在最热闹的小广场上卖软陶纪念品,买了就可以帮你在建筑前拍一张照片,正好和他卖的摆设一样,我觉得很好玩,就买了。
那里真的很漂亮,像童话故事里一样。
然后他非常小声地补充,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再去一次。
陶知越听见了,耳朵照惯例开始泛红,所以他假装没有听见。
他很专心地看每一样被霍燃摆在这里的收藏,像要把每个细节都铭刻于心。
不光有可爱精美的纪念品,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陶知越看到了一个被透明袋子密封起来的红黄色罐头,上面画着简笔的小鱼。
这是鲱鱼罐头吗?
对,因为它太特别了。霍燃不好意思道,不过不用担心,洗得很干净,还用袋子封起来了,不会闻到臭味。
听到他的话,陶知越忍不住提起来闻了一下。
霍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这么说的话,就一定会拿起来闻。
陶知越瞪他,然后看到了他身后的陈列架上,有一顶装饰着塑料花朵的草帽,很有热带风情,只是有一些旧旧的。
这也是你买的吗?
他很好奇地走过去看,上面似乎还萦绕着海风的味道。
对,那天沙滩上太阳好大,很多人都戴着,我买的已经是最朴素的一个了,本来没有想过要带回来,只是临时挡挡阳光。
霍燃说着,想起了什么,表情很生动地描述起来。
我买了这顶草帽,盖住脸,躺在沙滩椅上睡了一觉,等太阳小一点了,就去海滩边骑车。
骑着骑着,忽然刮起了大风,我忘记系好防风绳,所以草帽一下子就被吹跑了。
它在路上一边滚,一边往前跑,我骑着车追它,追了很久,风才肯停下。
我把它捡回来以后,虽然变得有点脏,但又舍不得丢掉,因为是我把它从风的手里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