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陶知越错愕:你怎么会知道觉得我比你大两岁?
你pp资料上写着啊,26岁。霍燃理所当然道,我认识你第二天的时候看过,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医生,还觉得你年纪很轻就当上了主任,很厉害。
话一出口,他又迅速打补丁:当然现在做游戏也很厉害!
夜晚蝉鸣更甚,在树丛间寂寂低语,小区门口近在眼前,陶知越却再也迈不动脚步。
所以,到刚才那一刻为止,你都一直以为我是一个26岁的程序员吗?
陶知越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涌动着某种很复杂的情绪。
清亮的瞳孔里好像盛满了剔透的月光。
霍燃点点头,随即他开始进行严肃的自我反思,我的傻事清单里是不是又多了一项?不应该啊,这次我是有根据的。
虽然我妹是乱填了一个十五岁,但是之前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你确实比我成熟,26岁很合理,当然见面以后你看起来比我还小,不过基因好长得显小也很正常,比如我妈看起来就比同龄人年轻很多,所以
他忽然被人很用力地拥住,未竟的话语消失在温热的呼吸里。
那是一个漫长的吻。
氧气渐渐告急,交换的柔软吞没了一切声音。
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夜晚,甚至显得有些寂寥。
眼前人松开手的时候,霍燃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他低声道:刚才是下小雨了吗?好像有雨滴落到我脸上了。
没有,你又出现幻觉了。
哦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再出现一次这样的幻觉?霍燃一本正经地举例道,就是西瓜主动来亲我,这样的幻觉。
这是概率很小的随机变异,正常情况下,西瓜怎么会亲人?它又不会动。
那我亲西瓜也可以。霍燃道,今天的西瓜真的很好吃,特别甜。
在暧昧的双重含义里,陶知越听不下去了,踢踢他:可以了,快打住,不然真的没有下一次。
霍燃见好就收:好的,有下一次,我明白了。
没有人再提起几分钟前的那个话题。
出了小区,陶知越陪他走到公交车站。
怎么不让司机来接?
不行,会破坏这种美好的气氛。霍燃坚持道,要有始有终,给今天留下一个完整的回忆。
体验普通人的一天吗?
我也是普通人,你看我今天洗碗都没有摔碎。他解释道,是因为坐公交车回去,感觉可以更悠闲地回味一整天,没有一个人坐车那么安静,而且不用在司机面前保持冷静的表情。
嗯,现在还能赶上末班车。
马路上的路灯明亮许多,陶知越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霍燃看看他,又看看正随着他们脚步晃动的影子。
那天我想象过你一个人走回家的样子,只有影子陪着你。
但是现在有两个影子了。霍燃努力地寻找着话题,对了,你怎么不问我生科院是干嘛的?
生命科学?生物科学?
你居然知道。霍燃提高了声音,我之前和那些跟我爸有生意往来的人聊天的时候,总有人喜欢问我大学学了什么,是金融还是历史,我说生科,有些人就很惊讶,还会特地凑过来问我,是不是搞生物武器的
一开始我会很正经地跟他们解释,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我索性点头,说是,然后他们的表情会特别震惊,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端起杯子假装喝酒。
一般这时候,我也会举起酒杯,装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跟他们碰一下。
在余光里,认真听他碎碎念的陶知越终于笑了。
霍燃觉得提起的心好像落回了原地。
好多人都觉得我学这个很奇怪,以为我爸要进军生物领域。其实是我自己选的,因为我那时候觉得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到处旅行,看看这个世界,我想世界的本质是生命,所以当然要选生命科学。
不过入学以后,实际学的东西跟想象有一些差距,前三年学得很辛苦,每天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好在提前完成了论文,又能跑出去玩了。
那些专业知识其实忘得很快,一段时间不碰,就全都还给老师了。但是遇到新风景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在课本上看过的只言片语。
霍燃的声音里浸染着鲜明的回忆。
有一次在海里浮潜,海水是透明的蓝绿色,我往上望,隐隐约约能看见阳光透进来,还有一片椭圆形、像船底的阴影,慢慢地在远处飘走。
周围是彩色的热带鱼,岩石和珊瑚上有颜色很深的海藻,海水里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那时候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以前在显微镜里观察过的舟形藻,它的形状很对称,像一只船,又像一片叶子,我看过一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划了一下手,所有鱼就一起从我身边游过去,碎裂的阳光像波纹一样闪烁着,我在海里,却觉得身旁长满了无数片属于陆地的叶子,和无数条随波逐浪的船。
陶知越听得入了迷,连呼吸都差一点忘记。
生命脆弱又顽强,所以被它们构成的世界也奇妙而神秘,这是几年下来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事。霍燃轻声总结道,在大多数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浪漫的。
比如世界那么大,但是我们遇见了两次。
那天你问我相不相信命运,我想再回答一次。霍燃郑重道,对于美好的事,我相信是这个世界提前写好的浪漫,像海底的叶子和显微镜下的船。
其他那些令人难过的事,并不是命运,只是挥手时荡起的波纹,它们最终会消失在宽广的海洋里,不会成为永恒。
说到最后,霍燃有点不好意思道:如果电影里的情节真的有用,拥抱和亲吻可以让人忘记不开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出现的。
陶知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远处的红色灯光渐渐变得清晰,末班公交车向这里开来,像一艘驶上陆地的船。
临别时刻,他低声道:我有一个秘密,也许在很长时间里,都不能告诉你。
但我会永远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我希望你也可以记得。
陶知越站在路旁,目送霍燃上车,最后朝他挥了挥手。
谢谢你,霍燃。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这个名字。
霍燃坐在窗口座位,回头望去,看见他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公交车远去。
孤立的身影变成一个渺微的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他收回视线,总觉得怅然若失。
立刻下车回去的念头在脑海里闪了又闪,霍燃还是按捺住了。
某个瞬间里,他觉得陶知越看起来很难过。
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他们离得很近,但其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那是一种任何外人都无法参与的情绪。
霍燃知道他哭了,那不是雨水,是咸涩的眼泪。
旁人眼里突兀的退学,异常看重的年龄,横遭变故的朋友,没有亲人的家庭,规律稳定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背后藏着一个也许超乎想象的秘密。
平日里总是好奇心旺盛的霍燃思考了很久,决定不去拼。
他想,应该尊重每个人想要保留的秘密。
在乘客寥寥的末班公交车上,电子女声柔和地播报着下一站的名字,霍燃在回忆上午刚收到的文件,设计部出了燕平市tod项目的最新示意图。
晋北市的项目还没有确定,不过霍燃觉得敲定的概率很大,一旦真的要做,他准备跟霍振东商量,让他常驻在这里。
他随行李携带着的深棕色皮质笔记本上,写着几行略显仓促的字。
陶知越喜欢写代码,因为那是靠他一个人就可以完工的,由虚拟冰冷的符号构成的大楼。
而未来,晋北市会建起一大片最恢弘壮丽的建筑群,那是无数人用砖瓦和智慧建造的大楼,能容纳真正的人们在里面行走、生活。
从灰白无序到熠熠生辉,他们可以一起见证。
窗外的路灯与夜色在逝去的方向漫出虚影,幢幢高楼被不断抛在身后。
霍燃靠在窗边,目光平静地掠过流逝的一切。
眼前仿佛出现了建筑已落地完工的幻觉,与黑蓝色浓稠的夜空重叠。
于是他露出笑容。
第56章
在日复一日的蝉鸣声中, 气温渐渐升高,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之间,已近盛夏。
应员工们的强烈要求, 公司厨房的冰箱里摆满了雪糕棒冰, 在大家的热情消耗下,隔天就要补一次货。
据陶知越观察,程序小官每天被bug折磨时的固定动作, 从盯着纸片人老婆的可爱手办抓耳挠腮,慢慢变成了冲向厨房精挑细选一根雪糕。
程序小黄本来是一个朴素的黑咖啡爱好者,坚持用咖啡续命,但实在耐不住旁边总有人在啃甜味雪糕的诱惑,并且这个人还会一边啃一边咆哮:我悟了, 原来是这里卡住了!!
雪糕不仅能降温驱暑,还能帮忙捉bug, 这令人很难不心动。
一开始小黄严肃地选择清爽透明的老冰棍,时不时跟最经典的绿豆棒冰轮换,但从昨天开始,他的口味已经进阶成了奶油巧克力脆芯蔓越莓千层雪糕。
作为每天都在见证他们成长脚步的第三位程序员, 陶知越几乎把每天坚持做晚饭的自制力分了一半出来,告诉自己不能再吃甜食了。
因为官宇冬竟然能丝毫不心虚地看着他说:陶陶, 你好像胖了一点。
我们在共同进步, 技术上和体重上都是。陶知越敲着键盘淡定道,你好像有双下巴了。
官宇冬伸手捏捏自己的下巴,更淡定道:没关系,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点,幸福肥。
四舍五入,就是我也恋爱了。他不禁感叹起来, 有点快乐,又有点想哭。
陶知越发自肺腑道,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人,我要向你学习。
不用客气,记得分我一点爱情运。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你对象诶,只在你的手机锁屏上惊鸿一瞥过,什么时候拉出来遛遛!
官宇冬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我要当面感谢那顿让人回味无穷的下午茶,那一定是我青年发福的源头呜呜呜!
不要找借口了,你就是八卦。陶知越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他最近工作比较忙,平时晚上没有空,周末把大家叫出来又不太合适,等这一阵忙完了就请大家吃饭。
好啊好啊,要是想不好吃什么,我可以无私分享我的想去餐厅清单!
不用担心,他肯定会想好的。陶知越温馨提醒,应该会让你的下巴再进步一点。
这一个月里,霍燃已经从需要在天空论坛旅游板块安利帖中学习知识的外地人,变成了晋北市吃喝玩乐智能小助手。
工作日里霍燃很忙,连晚上基本都要用来社交吃饭,不过周末通常可以保留下来。
每个周五晚上,霍燃会把这一周学习到的吃喝玩乐知识总结出来,发给陶知越,然后一起讨论周六日去哪里玩。
周末瘫在家里思考该干什么的日子彻底远去。
每晚六点下班之后,陶知越会期待新一天的项目进展。周末玩够了回到家,他又会期待新一周的目的地。
生活里充满了不期而遇的惊喜,日子就过得像流水一般飞快逝去。
当然,体重也在不知不觉中随之增长。
霍燃的日常就是到处奔波,忙碌之余,还坚持每天抽空在酒店健身房运动一会儿,所以完全没有发胖,甚至又瘦了一点。
而陶知越每天坐在电脑前敲代码,回家要自己买菜做饭,再加上还要抵御无良同事在眼皮底下狂吃雪糕的诱惑,每天限量的自制力所剩无几。
两个月前拿出来放在玄关鞋架上的跑鞋,只用过一次,现在又落满了灰。
反正,明天一定。
现在《新世界》的游戏程序框架已经基本确定,在三位幸福肥患者的不懈努力下,差不多实现了陶知越面试时提到的构想。
策划每天边掉头发边想剧情,美术马不停蹄地出了好几版概念图,所有人都痛并快乐着。
上午十点半,智能小助手霍燃准时发来起来走走提醒。
[小霍:十点半啦!快起来走一走,不要久坐。]
[小霍:今天上午不算忙,等会儿有个惊喜要给你看。]
[小霍:小熊贴贴.gif]
[陶:起来了!我去厨房泡杯茶。]
[陶:我很期待,但是不要下午茶()ノ)) ]
[陶:小熊鞠躬.gif]
[小霍:哈哈哈哈哈()ノ)) ]
[小霍:那么!明天我们去爬山吧!]
没错,今天又是快乐的周五。
陶知越端着热气袅袅的杯子回来,心如止水地路过又在啃雪糕的官宇冬。
今天的别墅好像有哪里不对,趁着喝茶休息的时间,陶知越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总算发现了异样。
一旁阳台小圆桌上的垂叶榕,今天没有出现,郁郁葱葱的绿意不见了,每天都是最早到公司的老板江野,竟然还没来上班。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在一家公司入职一个月后,一般就会从最早来上班的一批人,逐渐步入中间阶层,随着时间推移,最终会变成精准踩点的老油条。
因为住得远,陶知越现在基本是掐点走进公司,所以身为老板却常年坚持第一个到岗的江野,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好奇地问一旁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摸冰箱的小黄:老板今天是不来了吗?
小黄沉思了一下,十分严谨地回答道:按照他过往的行为数据推断,有1%的概率是家里有事,有99%的概率是榕总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