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似乎知道了怀彦青的意思,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坐在了他的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当着怀彦青的面喝了下去。
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怀彦青他本身便是以王爷的身份前来见这穆思雁,必须确保自己吃下去的,喝下去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安全的。
“听说昨日,掌柜的找到林姑娘,想与官府谈一笔交易?”怀彦青见穆思雁自己先是喝了茶,才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品着,
“上好的金骏眉,揉茶的时候还加了些蜂蜜进去,难怪茶里还有些甜丝丝的。”
两人原本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在下棋,无形间就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穆思雁轻声笑道:“若是王爷喜欢就多带一点走吧。”
“不必。”怀彦青摇了摇头,“秦枢尧也好茶,家里什么茶都有,若是我想拿,搬空了他都拦不住我。”
听到怀彦青这般静玩笑话,穆思雁唇角一挑:“那怕是等王爷走之后,秦大人非得在家里痛哭流涕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沉默良久。
怀彦青并不急,会场那边有了洛洺易帮忙,他在这边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跟穆思雁耗着,而穆思雁若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就得自己开口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王爷想来下一盘棋吗?”穆思雁问道。
“可。”怀彦青手里的茶杯已经空了,很小,很圆润,在他的手指间来回滚动,青绿色的玉衬得他的手指骨节明显,纤长消瘦。
穆思雁站起身,从旁边的案几上搬来一盘棋,棋子也是上好的棋子,与楼下放在房间里供客人把玩的棋完全不同,显然要高档了许多。
“只有这等棋子才配得上王爷。”穆思雁这样道,“上一次与王爷对弈,在下若是知道您身为王爷,绝对会将这棋子从楼上搬来,与王爷好好下上两盘。”
怀彦青拈起一枚棋子细细观察着,这棋子乃是用上好的玉石所作,不仅打磨平滑,还油润晶亮,显然是被人的手指摩挲过很多次。
“在下好棋,但是水平却欠佳,总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些许大局观念,才导致最后的落败。”穆思雁轻声说道。
怀彦青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似乎并不是仅仅在说一局棋。
怀彦青执黑,穆思雁执白,两人你来我往下棋下得十分认真。
就像是上次对局一般,怀彦青终究是棋高一着,那黑棋连城很快便安居一隅之地,而白棋则是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另辟蹊径。
局势紧张之下,穆思雁不再说话,而是认真地找寻破局的办法,但是怀彦青早有准备,四面八方的围堵终于让穆思雁败下阵来。
穆思雁最终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摆在了棋盘之外。
怀彦青看着穆思雁放在外面的棋子,眼睛微微眯起,似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是周国人。”
终于,在怀彦青询问之前,穆思雁还是自己说出了他心里的隐情。
他知道自己提出的合作对双方都百利而无一害,但若是想要让他们信服,总是得付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秘密。
“周国逼得我家破人亡,流落到燕国到了这般田地,我现在居然还要被利用来帮助周国对付燕国。”
穆思雁苦笑两声:“若不是燕国人看我当时是个孩子收留了我,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横死街头了,十年之仇到现在未报,王爷,您能够理解我对周国的恨吗?”
十年。
怀彦青没有做任何评价,但是看着穆思雁那涨红了的脸,脖颈间青筋暴起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在说谎。
“王爷,我出生于周国,孑然一身,唯一拥有的不过也是这一方铜雀台。”穆思雁方才的发泄似乎让他冷静了下来。
这个相貌妖艳的男子很是难得地露出了颇为认真的表情。
“虽然我言小甚微,但是我还是会审时度势的。”穆思雁站了起来,撩起衣服的下摆,对着怀彦青便单膝跪了下去。
“现在的情况,在下作为局中人,若是您与秦大人当真想要将这周国细作赶出燕国去,你们会需要在下的帮助。
虽然穆思雁现在做出了一副臣服的样子,但是从他的话中,怀彦青知道,其实在这一场交易中,他穆思雁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他知道自己至关重要,并且拿着绝对会让怀彦青他们动心的条件,放出一些消息之后,等待着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穆思雁是个骄傲的人。
即使他自己沦落至此,恐怕这一跪,也是他最大的让步。
怀彦青看出了这一切,但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等态度与无关紧要的算计而发怒的人。
正是因为他明白穆思雁作为中间人的价值,所以他才会来到此地。
但是,怀彦青需要一个能够让这穆思雁不会临阵倒戈,完全受到自己这方控制的方式。
“本王相信你。”
对于这一点,怀彦青早就做好了准备。
“起来吧。”怀彦青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思雁,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的小瓶子和一个小小的锦盒,“既然你知道本王一定会来找你,那你就一定知道,本王不能给你完全的信任。”
穆思雁只沉默地点点头站了起来,站在怀彦青的身边,看着他拿出的东西。
“这锦盒里是毒药,而这瓷瓶里是抑制毒药的解药。”怀彦青抬起头看穆思雁的表情,看到他明明蹙着眉头,却露出苦笑,便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毒药的效果本王就不说了,你只用知道,若是毒性发作,绝对会死。”
“一天一颗,就能抑制毒性,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会亲自给你送来解药。”怀彦青说这句话的时候风轻云淡,仿佛面前放着的的并不是毒药,而是送过来的补品。
怀彦青将手伸向桌上的锦盒:“掌柜的,请吧。”
原本怀彦青认为穆思雁至少会稍微犹豫一下再拿起来,却没想到这穆思雁咬着牙,像是要自尽一般,一把就拿起了锦盒,将中间的药丸吞了下去。
这药的毒性果然猛烈,毒药刚刚入腹,穆思雁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脖子上也开始泛起了青色的像是血管一般的纹路。
穆思雁伸手去够桌上的白瓶子,但是腿脚一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牙关被什么人捏开,一颗带着清凉的药丸被塞了进来,顺着喉管一路向下。
怀彦青在强行给穆思雁灌下临时的解药之后,将那瓷瓶塞进了他的衣襟。
“随身携带,别忘了。”
又过了一阵子,穆思雁才渐渐缓过神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纹路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抱歉了。”怀彦青向穆思雁伸出一只手,“情急之下,不然本王也不想如此狠毒。”
“在下理解。”穆思雁抓住了怀彦青,在他的搀扶之下坐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座位上,“王爷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只做不会出意外的打算。”
经过了一阵子的缓和,穆思雁的身体终于缓了过来,二人的交易正式开始。
“现在我所能透露给王爷的讯息非常有限。”穆思雁连续喝了好几杯茶才开始说,“因为我跟他们接上头并没有太长时间,现在只能得知某些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便是我听到他们说,来到州府主要是为了取得一张图,至于是什么图我并不知道,这个恐怕王爷比我知道得要更多一些。”
“其次,就是我得知那陈家的小子已经从周国那边拿到了什么秘方,说是一定要站在御厨的身边,不允许失败。”
怀彦青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他们还真是做了两手打算,无论是军事方面还是其他的部分,通通不松手。”
“是的。”穆思雁认真地点头,所以希望王爷与秦大人那边可以做好万全的打算,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我会想办法再传给王爷的。”
“知道了。”怀彦青在完成了这一次来到这里的任务之后便起身重新掩盖住自己的面容,准备飞身离开。
“恭送王爷。”眼见怀彦青要走了,穆思雁起身向着怀彦青行礼,看着他足尖一点便轻飘飘地上了房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这就是燕国的轻功吗……”穆思雁站在窗边望着怀彦青离去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面露出羡慕的神色,“若是我最开始能够留在周国的话……”
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来。
怀彦青并没有回到家里,而是第一时间去找了秦枢尧。
没有走正门,怀彦青似乎已经习惯了翻窗户隐藏自己的行踪,除了秦枢尧以及谷中景之外,没人会知道他其实已经来了很多次。
“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沦落到跑腿的地步,真的太惨了。”
怀彦青没想到的是,林锦绣此时居然也正好在秦枢尧的书房之内,方才那句话,便是她说出来的。
这段时间,林锦绣送午饭,怀彦青送晚饭,一个走正门,一个翻墙,终于是将秦枢尧这忙起来就不爱吃饭的性子硬是给调整过来了。
“我变成跑腿的,难道不是掌柜的使唤的吗?”怀彦青眯眼笑道。
“我这叫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林锦绣非常配合,现在叫起王爷这个称呼也越来越顺口了,“每天到外面跑跑步对身体好,你说是不是呀尧哥?”
秦枢尧忙着吃午饭,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两个斗嘴的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