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跟随水墨恒,住进了丁香相同。
因身份特殊,水墨恒又给他取了个名字,黄姓不变,名共由,字由八。名和字,都是由“黄”字拆分出来的。
水墨恒本想仍以“黄兄”相称,可黄飞死活不同意,定要以家仆的身份自居。而水墨恒又尚未成家,不能称“老爷”,想来想去,只得叫“主人”。
水墨恒则在人多时叫他“由八”。
这样,两人俨然成为一对主仆。
据黄飞透露,邵方控制的教派乃黄天道。
黄天道,又叫黄天教,或皇天教,是一个民间的宗教组织,自诩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创始人李宾。
这是一个新兴的教派。
李宾自称普明佛转世(普明佛,乃弥勒佛的化身),号普明虎眼禅师,又称三个女儿为普静、普贤、圆通三个菩萨转世。
主要在蔚州(今蔚县,读yu不读wèi)、宣化、大同一带活动。
黄天道看起来像是信佛,可宣传的却是道教。
除了白莲教的基本教义之外,它着重于鼓吹道教方术:阴阳、日月、宫卦、丹药、采补、调息、性命、长生、无为等。
外佛内道,是黄天教的最大特征。
因李宾生于公元1493年,卒于1562年,一生几乎活在嘉靖一朝,而恰好嘉靖帝又崇尚道教,所以黄天教传播盛极一时。
李宾死后,黄天道由长女普静掌控,次女普贤在江浙一带传教时认识了邵方。
邵方给予财力支持。作为黄天道的资金后盾,邵方其实已经控制了黄天道。
“上次截杀,总共派了多少人?”水墨恒听后问。
“两百个。”黄飞答。
“卧槽,两百个就想截杀李太后?特么异想天开得可以啊!”
“根本就没想过会成功。”
“我去,邵方脑子发热,你们一个个脑子也进水了?既然明知不可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水墨恒想不明白。
“我们只服从命令。”
“傻呀!”
“这是信仰,也是教规。”
“好吧。”水墨恒无奈地摇了摇头,“邵方就不怕你们被抓,将他的底牌给掀了?”
“如果,假设,一方面他控制了你所有的亲人,另一方面他又保证你所有的亲人衣食无忧,你会出卖他吗?你敢吗?”
“这么说,你的亲人也被他控制着?”
“我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上头还有母亲健在。”
“所以你不想死?”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死?”
“那你这些天为何不去看她们一眼?”
“她们活得好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只要我死了,黄天道自然会定期给她们送银子。不到迫不得已,或能确保万无一失时,我又何必去冒险见她们呢?”
这么一说开,水墨恒也就不再追问,黄飞愿意讲,他就听;不愿意讲,也不便刻意打探。
在黄飞心中,保持现在这种“死”的状态,他的亲人既安全,又活得好。多一个人知道,自然多一分危险。
“邵方如今身在何处?”水墨恒问。
“大江南北,无处不在。”
“这么神奇?”
“他本就是个传说。”
“传说?好,形容得好,我一定得会会这个传说。”水墨恒憧憬般地说道。
“你真的会放过黄天道?”黄飞依然心存疑虑。
“这次的责任不追究,只拿邵方一人;可若黄天道继续生事,非得作死,另当别论。”
黄飞点了点头:“其实,截杀李太后还要一个原因。黄天道信奉的是道教,而京城上下都知道,李太后信佛,传说是观世音娘娘化身。”
“黄天道害怕李太后对道教采取打压政策?”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初嘉靖帝就是因为信奉道教,而摧毁佛教,以致于佛教至今萎靡不振。”
“岂能拿嘉靖帝与李太后相提并论?”水墨恒不悦道。
黄飞奇怪地看着水墨恒:“你对那个女人已到了膜拜的地步。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女人,我不相信她心胸有多宽阔。”
“这个咱不纠结。但你们不能凭借猜测去定一个人的罪,甚至通过谋杀的极端手段。信佛并不代表要灭道,嘉靖帝信道灭佛,那是他的局限,事实证明也是错的。”
水墨恒接着说:“佛教与道教可以并存。虽然一个外来,一个本土,可外来的佛教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发展,早已与本土无异。而且从教理研释证悟,到民间百姓的广泛传弘,无不渗透着国人的大智大慧。”
“相反,天竺西域佛教日趋没落而式微,华夏已然成为佛教的中心,并且翻译的佛教典籍最为全面、系统、完整。想必这也是黄天道借着佛教的外衣,来做宣传的缘故。”
“佛道既然都成为华夏的宝贵财富,又何必因为信奉哪一个而去打压剿灭另一个呢?对,嘉靖皇帝是给了黄天道发展的沃土,可是民间直至后世,你想会有多少人念这位皇帝爷的好呢?”
水墨恒说完,又信誓旦旦地补充道:“放心,李太后绝不会因为信佛而去灭道,这个我可以给你保证。”
“你做不了她的主,凭什么保证?”黄飞问。
“嘿嘿。”水墨恒笑了笑,信心满满地说,“某些问题,我还是可以做主的。不然,我哪敢瞒着她,放你一条生路?又哪敢轻言答应你可以认真地瞧她一次?”
“莫非她也膜拜你?”黄飞又问。
“嘿嘿。”水墨恒依然笑着,“我在她眼中就是个奇葩,至于膜不膜拜,还真不清楚,改天我帮你问问哈。”
“难怪你为了她那么拼命?”
“哎呀,这个大院一直苦于无人看守,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位!日后呢,你便是这里的管家。”水墨恒终于大松一口气。
“我这模样……”黄飞心里没底。
“人不可貌相。我说过,十分佩服你的意志。”
“多谢!”黄飞由衷地吐出两字。
“邵方?嘿嘿,传说?”水墨恒念叨着这个名字,出了丁香胡同,直接去找冯保,要求面见皇上。
第二天,皇上便下了一道秘密的通缉令,全国范围搜捕丹阳人邵方。
没有理由。
凡是知情不报,窝藏钦犯者,一律问斩。
……
那晚张居正见过水墨恒后,第二天将那副挽联还给工部尚书朱衡。
递过去时,张居正面带微笑:“朱老,我考虑了一个晚上,佟主事是你的老部下,你还是将这挽联送去吧。”
朱衡听着,却感到一股寒气袭来:“首辅,我也考虑了一个晚上,眼下京察要紧,我一心一意率领部下写好自陈,其他一些琐事,我也无心过问。”
果然如水墨恒所料。
“那朱老不怕有人说你薄情寡义?”
“我朱衡三朝为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已名声在外,难道因为这个,还能将我的形象给损了不成?”
“好,好,好。”张居正抚须而笑。
朱衡退出内阁,回到自己的值房,便将那副挽联付之一炬,烧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