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下去,听得咔嚓一声,小孩子连哼也没哼一声,脖颈大部分被菜刀砍开了,只剩一层肉皮连接着,好端端的一颗头颅犹如茎秆折断的棉花桃一样耷拉到翁缸内。一股新鲜的热血喷涌出老远。一条稚嫩无辜的性命就这样被我终结了。
有时候,人和魔鬼就相差了一步。
血腥味令我作呕。我颤抖着手又往那层肉皮上砍了一刀。想让头颅掉进瓮缸内。可肉皮有韧性,看下去软软的它不断。我只好一手揪住孩童的头颅,让肉皮绷紧,一手持刀在肉皮上一拉一拉的割起来。
割断了肉皮,便将头颅扔进瓮缸内。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无首之躯,我又放眼在周围瞅了瞅,见一墙角处还有一口更大的瓮缸,走过去掀开上面的盖子看了看,缸内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便将无首之躯抱过来,扔进了较大的翁缸内。
这么冷的天,水会结冻。我倒是不用担心尸体因腐烂而散发出去异味。心想冬天才是杀人的好季节。到厨房里拎了一只已生锈了的铁皮桶。桶里还有一点儿水。我到了院子里的压水井上,将桶内的那一点儿水倒进压水机里,做了水引子,连忙掀起压水机的杠杆,“嘎吱嘎吱……”快速的一阵上提下摁,将水给压出来了。
以前我在城市的楼房里生活,用的都是自来水。压水井还是头一次接触。还是今天在三疙瘩家的时候,看他儿媳妇晁喜喜用这种方式使用压水井。便学着用了,果然管用。
农村的压水井。提前先往压水机里头灌水,是为了使压头的活塞密封性更好,因为本身的活塞不会完全密封的,加上水后就可以使活塞达到没有漏气的情况下,这样水就可以从下面的管子内被抽上来。
水压井取水是用了活塞向上,缸体内部形成负压后将水从水管内压上来的原理。
我用水桶一趟趟的往东屋里运水,将两只瓮缸都填满了。用砖将头颅绑了,让它往下沉到底,以免浮上来。又找了块沉重的大石头将大瓮缸内的无首之躯压住。
末了,我又将洒在地上的血用水冲了冲,地面很快结起了一层冰渣。这才回堂屋里去了,搬张小凳子坐在桌子旁,就着昏黄摇曳的烛光,掏出书本,翻开了它的第三页。
我又愣住了。
只见第三页上的内容写的是:这回杀错人啦!下回看见手拿红色炮仗的十岁孩童,再杀!完成任务后再翻看第四页。若胆敢在没完成任务时擅自提前翻看第四页,我们之间的交易无效!
我脑袋嗡嗡了半天。合着半天白忙活了。还担上一条人命。这亏吃得可真大!
他娘的逼!
可此时的我好比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能倒在床上闷头睡了,气呼呼不已,心里头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没事儿,杀一个是杀,杀俩也是杀!别气得慌,再把自己身体给气坏了!”实在忍不住,就嘴咬被子呜呜哭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要说被我杀死的那孩童,长得挺可爱,水灵皮肤大眼睛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却是个短命鬼。
正值我躺在床上犯迷糊的时候,有人嘭嘭在外头使劲拍门子了。我猛然惊醒,心里咯噔一下子,想这不会是对面的人家过来找孩子吧!吓得我躺在床上不敢动。可外头的人一个劲地拍门子,“嘭嘭”声不停且越来越响了。甚至又多了一只巴掌跟着一起拍门子。
再这样耗下去,恐怕门子都得让人家给拆了。我只好掀开被子,从床上磨磨蹭蹭地起来,穿上鞋子出去开门了。
门外正站着四个人。俩老的俩年轻的。一看就知道是那孩童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在清亮的月光下能看得明显,四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那挺漂亮的妇女说:“那谁,你见俺家烁烁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见啊。
年轻男子说:“俺烁烁总喜欢扒墙进恁这个家玩,找半天找不到他,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又钻恁家去了!”
我说:“我一直在屋里睡着,没听见啥动静啊!”
“那谁,能让俺们进去找找俺孙子吗?说不定他在恁家哪旮旯里缩着呢!”老头儿说。
这我怎么拒绝,一拒绝我在他们眼里就有嫌疑了。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将身子挪开了,让他们进去搜。我在后面撵着他们,极度的紧张不安。
他们四个在这儿找找,去那儿看看,连床底下都钻了。又进了东屋。那老头儿最急,第一个冲在前面,踩上了地上的冰渣子,脚一翘嘴里哎哟一声滑倒了,砰一下子头磕在了翁缸上,把个扎着稀疏白发的头磕流血了。老婆子上前用手给他捂住,说你都不能看着点儿脚底下,这下磕住肉蛋了吧!
那年轻男子将搁在瓮缸上的盖子掀开一看,说:“这里面咋灌满了水啊!”
我说放着吃呢。
他说那你咋不把瓮缸挪到厨房里啊,省得来回舀着跑了。
我说明天把厨房好好打扫一下,有的地方该修了,这些水我也是放着用来明天和泥使。
他扭头问我:“那明天需要我过来给你帮忙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
他说:“这天可真冷,水都上冻了,明天记得生把火放在瓮缸根底下,把冰烤化了!”手一松,发出啪一声,盖子又回到瓮缸上去了。
那挺漂亮的妇女则走近了那口大瓮缸前,也掀开了盖子往里看了看,没说啥,又将盖子放下了。说:“你们闻着没,这屋子里好像有点儿血腥的味道!”
“吩吩!吩吩!吩吩!”其他三人都使劲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均表示自己的鼻子不透气,天太冷的缘故,冻的身上有些感冒。那年轻男子说:“你闻到的血腥味是不是咱爹的,他的头不是正流着血吗!”
我故作口气不满地说:“嫂子,你啥意思啊?难不成还怀疑我把你家的孩子给杀了不成!”
“走吧走吧!这里没有!别耽搁了,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年轻男子催促道。
于是四人从这个家里离开了,这我才松了一大口气,关上门子回堂屋里又睡去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明。我起床到了院子里。
冬日暖阳。树的枝头光秃。有些风吹着。我身上穿得单薄,被太阳晒着还是觉得冷。便在几个柜子里翻了翻,将找到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好几件衣服一起套着,又厚又紧,起了御寒的作用。就是我的个子实在太高了,胳膊长腿长,肚子也长的。穿上这些衣服,露出半截子小腿、小臂、肚皮。
捂不住的地方冻得慌啊!
我不禁嘟囔道:“长这么高个王八孙个子干啥!还不如矮个子好!做衣服也省布!”
反正闲着也没事干。我就将身体抱成一团,蹲在墙根下晒暖。这耳中能听得见隔着一条胡同的对门邻居家又哭又叫的,因为孩子不见了。我怕自己心虚漏了相,不敢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拍门子了。我忐忑不安地过去,将门子开了一看,来者是三疙瘩。他问我缩在家干啥,咋不出看笑话。我说看啥笑话。他说牛德旺家的孩子不见了,一家人坐地上又哭又闹的,看看去呗。
我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三叔,人家孩子不见了,是个悲剧。你咋说是笑话呢!”
三疙瘩憨憨一笑,说:“村里人都这,只要事不关己,管他家发生啥事儿了,哪怕一家人遭了火灾全部烧死,那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笑话!表面上嘴说着同情、可怜啥的,甚至还当众抹眼泪,这心里指不定多兴奋呢!就怕一村子人活得太平安,老长时间不出事儿,没笑话看,没舌头嚼,那才叫烦闷无聊呢!
为啥茶余饭后的人都爱聚在一起,还不是为了打听点儿啥劲爆的事儿!回头再找其他人吹吹牛逼!村里人嘛,都种地的,行为上显不出谁,都是嘴上能!”
我又抱着身子蹲下来,说:“我才不去看笑话!看人家哭,我心里难受!”
“你真是好心眼子!”
我又问:“三叔,你过来干啥?总不能是专门让我去看笑话的吧!”
三疙瘩说:“今天星期六了,又到了年根底下。我估计着你二弟今天会回来!以前他每次回来都是在星期六!我跟你在家一起等他!”说着,也抱着身子在我旁边蹲下来。
“俺二弟回来开车不?”我问。
“开!开个绿色吉普子!车叫212!那霸气着呢!他一来,一个村子里的人都围着汽车转!”
过了一会儿,三疙瘩耐不住,就站起来,说:“我先去看人家哭,等你二弟到村里了,那喇叭一响,我就去街上找他。他每次都把车停在大街上,嫌这胡同子窄,怕开进来擦刮了车!你要是听见喇叭响了,也去街上,帮他拎东西!”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去吧。
又过去了约半个时辰。我蹲着依靠在墙上,眯着眼头一栽一栽的。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汽车鸣笛,惊了我一跳,驱散了我的困意。心说:“二弟回来了,这家伙把他能的!”于是就站起来,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裳,又用手抹了抹头发,便出门往大街上去了。
连在我对门邻居家凑热闹的人也闹哄哄的出来了,都纷纷跑去大街上,说二能蛋回来了,去看看他的汽车。
到了大街上,我看见一辆崭新的绿色吉普车在一棵大树旁停着。有一个家伙身上穿着崭新整齐的灰色中山装,梳着大背油头,还未脱去稚嫩的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正在吉普车旁站得笔直。想必他就是我二弟了。
“二能蛋越来越有福相了啊!”
“这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不过人家有资本拽!”
“二能蛋,你捎烟了没?”
那家伙脸上露出的笑容,使我想到了周润发演的赌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一根根的给大家发了。围着的人太多,一盒子烟发完了还不够。他又掏出一盒撕开。反正最后每个人手上都有了一根或者两根烟。妇女小孩也有。自己不会吸,就是给她男人或者他爹抢的。
大家稀罕了一阵,都往外散了散。别挡着二能蛋走路啊!
只见地上扔着好几个空烟盒子。
三疙瘩把我拉过去,介绍道:“二小,这是你失踪了十八年的大哥回来了!”
二能蛋打量了我几眼,显得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一点儿也不热情。我性子也傲,见他不热情,我也表现得冷淡。
“过来拎东西吧!”他说了一声。打开车门,却先从车上抱下来了一个孩子。孩子穿着十分洋气,脚上蹬着小皮鞋。胖嘟嘟的白脸红唇,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营养很能跟得上的好过人家的孩子。
我眼睛直了,因为我看见孩子的手里正握着一根红色炮仗。
“二小,这是谁家的孩子?”三疙瘩问。
“县长家的!非要跟着我来。县长也同意了,让他跟我到乡下过年,体验一下乡村生活!”
“县长家的孩子啊!可真稀罕!长得真招人待见!他多大了?”三疙瘩笑得合拢不住嘴。
“十周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