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将我捡起来的是一个看着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破破烂烂,肮脏邋遢,蓬头垢面的,光着脚丫。手上拿着一只编织袋。编织袋里已经装着一些塑料瓶和杂志书本。他应该就是个流浪者,也是一个拾荒人。
他一手握着我,将我放在面前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怎么看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要倒大霉。不对。好像是要发大财的感觉!怪了,莫非这玩意儿有灵性?”随手将我扔进了编织袋里。
在编织袋里,我碰见了一个“老相识”。
它就是昨天在小贩的摊位上和我共同待过的道士塑像。名为菩提老祖。
在《西游记》里,菩提老祖是教会孙悟空七十二变和筋斗云的师傅。可谓厉害之极。也非常神秘。很多人喜欢拿他跟如来佛祖比较,讨论到底谁更厉害。
但我从前看电视剧《西游记》,86版的。六小龄童演的。菩提老祖只在第一集里出现过,后来就没再露面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孙悟空偷人参果惹出祸后,也去找过他求助。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有人说,菩提老祖这个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是孙悟空自己想象出来的人物。如此推理,也就是说,孙悟空的本领其实是自学而成。若按照这种说法,那孙悟空真是牛逼大发了。
也不知这尊道士塑像怎么让拾荒人给得到了。难不成是那小贩卖不出去它,将它给丢弃了,恰好被拾荒人捡了去。
也罢,管它那么多干啥。有个做伴的,总比没有做伴的强。虽然只是一尊不会讲话也不会动的塑像。但好歹我跟他现在是同类。
但我忘了一件事情。既然有奇迹发生。就注定不会只发生一起。就连造人,也不会只造出一样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后来还被文明日渐进步的人类研发出了人妖、变性人。
恐怕,没有存在着绝对的唯一。譬如,这个世界上有你,另外的世界上也有你。
有一道苍凉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尊独腿驼子塑像,你还真有灵性!”
我猛吃了一惊,想张口问谁。可没办法张口说话。
“金拾,你不用说话。用意念跟我交流就行了!”那道声音说。
于是,我集中精神,脑海里仿佛响起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我就是菩提!”
“菩提老祖,你还真存在!”我惊讶极了。
“呵呵,这一点儿也不稀奇!没有什么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有的东西,人们看不见真的,就以为不存在。其实,只要人类大脑里能想到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或者发生过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包括人类脑子里所装载的思想。
每一个人类的思想,都是一团坚韧顽强的能量。它们被每一个鲜活生命的大脑吸附,将大脑作为寄居。只能说是暂时的寄居。因为人类一旦死亡,脑子也会跟着死亡。思想就从死亡的脑子里退出来了,继续寻找下一个新生脑子,作为下一个暂时的寄居。
作为一团坚韧顽强的能量。每一个思想都经历了漫漫遥远的时间。在历史中见证了太多的事物。
所以,人类的大脑之所以会胡思乱想,还会做梦。那是因为寄存在大脑里的思想在作祟。那是它们在不停地回忆以往的见证。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和存在的!”
听罢苍凉浑厚的声音讲完。我颇觉稀奇不已。倒挺有意思。但我脑海里的思想又形成一个问题:“若真如您所说的那般,思想是一团坚韧顽强的能量,人类的脑子是它的寄居。那人类就是它的寄主了!”
“对!人类就是思想的寄主!可以说,每一样会思考的东西,都是思想的寄主!”菩提说。
“你刚说,只要人类大脑里能想到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或者发生过的。我认为这句话太过于绝对。譬如一个男的,看见一个漂亮女人,产生了邪恶的念头,脑海中浮想起和女人交媾的画面。
这也算是那男的脑子里想到的东西,难道是真实发生了吗?”我脑海里的思想提出质疑。
菩提说:“你讲的是欲。欲是污染思想的东西。欲是存在于心中。也是一种坚韧顽强的能量。以人类的心脏作为寄居。只不过欲,要比思想强大得多。它可以自主产生很多内容。可以说,欲控制着人类的行为。
人类总是将欲和思想混合为一体。其实两者大有不同。但其中都包含了善和恶。一个善多于恶,乃思想。一个恶大于善,乃欲。”
“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讲给我干什么?”我脑海里的思想形成疑问。
“咳咳!我主要是想告诉你!佛和道不一家。佛利用了欲。利用了人类的心。道利用了思想,利用了人的脑子!”菩提说。
“这么说,佛和道相比。肯定是道败给了佛!现在的人类,哪个人活着不是为了满足心中的欲望!”
“对,目前来看。确实是道败了。而且败得很惨!连我那成绩最出色的徒弟,都背叛了道,皈依了佛门!唉!”菩提苍凉浑厚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你那成绩最出色的徒弟,他是不是叫孙悟空?”
“对!就是他!一个天赋悟性极高的毛孩儿!打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可怜平庸的时候投靠了我。从我这儿学会了一身高强本领,去向如来佛祖卖命去了。还弄了一个战斗胜佛当了。
现在他的名头要比我响亮得太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孙悟空。而我菩提,几乎被人遗忘了!我菩提在电视上播放的西游记里出现,还都是沾了那毛孩儿的光!”菩提说。
我听到了他笑的声音,觉得他笑得很苦。
“这么说,这孙悟空挺不地道的!他不是还拜了一个师傅,叫唐僧!我觉得他对唐僧比对你要好多了!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你这个师傅!”我禁不住有些愤慨。
“唉!不要责怪他了。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向高处走!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你拦不住。就算拦住人,留不住心也没啥意义。其实我也根本没拦孙悟空。要怪,都怪道家不景气!”菩提说。
“现在的和尚可不是好东西啊!他们不都是佛家弟子吗!一个个的酒肉好色,唯利是图!还泡妞!败坏了社会风气。”
菩提说:“欲这种东西。越养越强大!思想,倒是越来越淡了。唉,世界三千,佛法无边哪!在欲的统治下,人类越来越人性丧失了!早晚有一天,人类会成为一种祸害的存在。三千世界里的人民,造就的毁坏力量可不容小觑!”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我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不是已戒了荤的佛门弟子忍不住嘴馋,给自己找的一种借口吗!
当初说好的戒荤呢!
为了让你跟过去的一切断绝关系,严于律己。神情严肃的主持做事一板一眼的,用个刮刀。又不是使电推子,挺不容易的刮光了你的头发,还拿粗香搁你头顶上烫了几个圆疤,让你吃痛长记性。记住戒律。俗称香疤。烫了八个。就是代表佛家八戒印到你头上了。
皈依佛门的现场做得再没那么郑重了。可倒好,过了一段时间,让人逮住你又坐在这儿吃肉喝酒的!醉醺醺的,正在兴奋无比地在向旁人吹着牛逼。说你吧,你还理直气壮的。搬出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这算不算出尔反尔?做佛弟子,到底有没有原则?
“人心本净土,欲不净,佛不净!”菩提说。
这明明是在说佛的坏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脑海里又形成一个疑问:“菩提老祖。你我本素不相识。都说陌生人之间无事不打招呼。你不仅跟我打了招呼,还跟我讲了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
也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菩提说:“我见你身上已无心。已变得无情无欲!”
“那又怎么样?”
“你不如跟我修道!我收你为弟子!金拾,你意下如何?”菩提老祖问。
“你怎么知道我叫金拾?”
“你脑海里的思想都瞒不过我。你的名字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菩提说。
我马上变得警惕起来。这在人家面前,我还成透明的了。那他岂不是知道了我有一套子好宝贝:良笔善书。
万一他打我宝贝的主意怎么办?
菩提说:“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夺你的宝贝!”
“是呀!您老人家多厉害!才不稀罕我这破宝贝!”
“破宝贝?呵呵!良笔善书,绝对不是破宝贝!也算得上无上至宝了!能把它们制造出来的那个主人可真不简单!”菩提说。
“菩提老祖。那你知不知道,制造出良笔善书的那个主人到底是谁?”
菩提说:“不知道!他应该不在三千世界之内!在三千世界内,原来根本没有存在着良笔善书上面散发出来的气息!良笔善书散发出来的这种气息,令我感到太陌生。”
“若让那制造出良笔善书的主人,和如来佛祖比较一番的话,谁更厉害?”
“不知道!但我有一种预感。他们两个,早晚有一天会有交集的!”菩提说。
“菩提老祖,那你呢?你和如来佛祖比较起来的话。谁更厉害一筹?”
等了很久。菩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菩提老祖,你看我化身一尊塑像。动也动不了。怎么当你的弟子?”
菩提说:“到了今夜十二点,如来佛祖会打瞌睡。我便能破除了他对你施加的禁锢之法。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教你学艺!”
“菩提老祖,昨天半夜十二点时,见人要跳楼自杀,我一急之下就挣扎了一下,结果自己能动了。并且变回本身。是不是昨晚你破除了如来佛祖对我施加的禁锢之法?”
“不是因为我!每天半夜十二点,如来佛祖就会打瞌睡。在那个时候,他施展的佛之法力是最薄弱的。你好好回忆一下,昨晚,你挣扎的时候,先动了身上哪一个部位?”菩提说。好像是在提醒我。
我仔细想了想。
“先动的是右手的中指!是它先动了一下!”
“金拾,你的右手很不普通啊!尤其是它的中指上。蕴含着一滴我瞧不出其来历的精血!带有一种无形的磅薄气势。你昨天晚上之所以能动弹,并变回真身。可能就是因为你右手上蕴含的那一滴精血!”菩提说。
“菩提老祖,我有幸跟您学艺!冒昧问一下,您老人家能把我教成多厉害?有没有孙悟空厉害?我能不能跟他一样,学会七十二变,召唤筋斗云什么的?”
“呵呵!呵呵呵……!”菩提老祖笑了起来。他似乎感到好笑,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不再问。觉得自己是妄想天开。
哗啦一声。两尊塑像带着一些塑料瓶子被倒了出来。原来是被那拾荒的少年给拎到了废品站上,要进行售卖了。
“老板,给算一算多少钱!”拾荒少年大声呼。
废品站的老板走过来,从一堆塑料瓶里将两尊塑像挑出来,扔到一边,说:“弄来的这俩是啥玩意儿,不收!这塑料瓶一毛钱一个。我数一数。一、二、三……总共五十八个!这些杂志,给你按照一块钱。一共给你六块八!”
“给七块吧!这俩塑像一个卖一毛!”
“不要!没用!”
“不要拉倒!我再拿走!”拾荒少年又将两尊塑像装进编织袋里,收了对方六块八毛钱,提着袋子离开了废品站。他沿途照旧捡塑料瓶子,向行人索要广告杂志。又买了几个包子吃了。直到暮色降临了,他的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原来拾荒少年就住在一条干枯河道上的一座桥的涵洞里。往涵洞里弄了一堆破烂黑乎乎的被褥。桥的旁边拉满了屎。不知他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出来流浪,怎么不回家呢!他将编织袋随手放在涵洞口边。自个钻进一堆被褥里睡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夜晚。除了桥上时不时的过去一辆汽车。桥下静悄悄的。连个虫子叫的声音都没有。
“金拾,十二点了!”菩提苍凉浑厚的声音响起,提醒了我。